“父皇早就不想见你,你以为他不想杀你?你错了,他想杀你,但他怕后世骂他心狠。他恨不得有人出这个头。我杀了你,我就在父皇面前多一条尽孝的证据,他会高兴的。”
谢桥蹬得铁链愈发响亮:“老七!老七!!父皇不会高兴的!这事儿谁都做得就你做不得!你别忘了你出生下来背的孽障,是被批克母之命,将来还会弑父杀兄!你说你杀了我,是不是就验证了杀兄这一条,你以为父皇会留你!!”
谢墨向前逼近,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,像是在看一个死人:“你说得有道理,那我还是不要让父皇知道好了。毕竟天牢里死一个死囚犯,谁还会在乎他怎么死的呢?我有很多理由能遮掩过去,不是吗?”
“老七!!!”谢桥崩溃道,“我是你二哥!你我血脉相连,你怎么能残杀手足!!!你难道想从冷宫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背上自己兄弟的命债吗?冷宫里的日子难道教不会你什么叫苟且偷生、什么叫艰难求生吗?我只想活着,你何苦逼我!”
“你何苦逼我!!!”
“噗——”
冷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听得人心慌,奚砚往前一步又被谢栩紧紧地攥住了胳膊,目光相触间,谢栩的眼睛里没有惊讶也没有震怒,只是冲奚砚轻轻地摇了摇头。
他的眼睛深沉如一口枯井,拽着奚砚的心脏急速坠落。
谢桥的痛苦声透过屏风传来:“老七……我与你无冤无仇……你究竟为何……不肯给我一条生路。”
“我告诉你为何。”
“很简单,我觉得很爽。”
奚砚惨白着脸色听他的话速速多了起来,每说一句,谢墨的脚步就往前顶一分,那利刃就在谢桥的胸膛里逼近一分。
“我第一次知道,原来他人性命受我摆布的感觉是如此过瘾。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人人追逐权力、玩弄权术、也要追求那九五之尊之位。天子一笑鸡犬升天,天子一怒九族抄斩,他人的命运只在一念之间,如何不快意,如何不爽快。”
“我在冷宫里待久了,我也待怕了,你知道被疯子追着砍的感觉吗?你知道被疯子抓着戳眼珠的感觉吗?你又知道冬日里快要被冻死的感觉吗?而有朝一日我走出了那个地方,我却成为了他们的主子,日后只要我不痛快,冷宫人我全杀了,也没人会挑我的不是。”
“我无比感谢你啊,我的好二哥,你送我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让我有机会一表忠心,你派人追杀谢栩和奚砚让我有机会一表孝心,但是现在,为了表达我的谢意,你去死吧。真的,你去死吧!”
痛呼声与刀柄撞上胸膛的声音一并响起,那一刻,谢墨手里的长刀好像也透过屏风扎进了奚砚的心脏,他每呼吸一下,那刀锋上的冷意就顺着鲜血流向四肢百骸,砭人肌骨。
他在……说什么?
“哈哈哈……”谢桥狰狞着笑出来,拼足了最后一口气,一把抓住了谢墨的手腕,鲜血淋漓的手掌抹在他的唇角,像是谢墨撕咬了他的血肉留下的罪证,“老七,老七,哈哈哈哈哈,老七,我看懂了。”
“刚出冷宫就被逼疯了啊,小可怜啊,哈哈哈哈哈,都疯了,都疯了哈哈哈哈哈!”
鲜血顺着他的唇角不断涌出,他却也狰狞着继续开口,哪管身体已经快要四分五裂。
“出来吧,冷宫之外是更冷的深宫。看看吧,你的那些好哥哥没有一个省油的灯。老三心狠手辣,老四冷漠无情,老五狡猾多变,唯有个老六看上去温温吞吞,可难保将来不会反咬你一口,毕竟咬人的狗不叫啊哈哈哈哈哈!”
“我,就在地狱里,等着你,等着你这个弑兄杀父的孽障什么时候送他们下来见我!送自己来见我!送你们来见我——!!!”
谢桥喉头滚出一声濒死的喘息,手脚猛地一抽,不动了。
他死了。
谢墨猛烈喘息着,缓了好久,才慢慢把长刀从谢桥身体里抽出来,踉跄着走了。
奚砚如堕冰窖。
直到谢栩用手碰了碰他的胳膊:“你还好吧?”
奚砚猛地转眼,谢栩神色如常,好像刚才谢桥恶魔般的诅咒、谢墨濒疯一般的低语都与他无关,可那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,他无知无觉、无悲无喜,第一个反应不是去看谢桥的生死,也不是去看谢墨的行踪,而是问奚砚,你还好吧。
奚砚后退了两步,耳畔依旧是谢桥那疯狂的尖叫——都疯了、都疯了、全都疯了。
谢栩脸色如常,甚至用温暖的手去抓了奚砚冰冷的五指,低声道:“抱歉,阿砚,可能这样让你接受有些过于残忍,但我还是想让你明白。”
“我、谢桥、谢墨,我们都是一样的人,我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,冷酷无情、麻木不仁,在这红墙之内,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。”
“我提点你,只是想说。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。或许你是为了我,但冷宫这两年里,你与谢墨相处频繁,可能也会对他抱有善意与希冀。我请你不要这样想。你看,他对谢桥追杀我们的事可并没有完全站在我们这边,完全担忧我们的性命。人都是有私心的,他知道这是我们的危机,也是他的机遇。他抓住了,他就出来了。”
奚砚惨白着一张脸,不作声。
“你不要对他抱有任何期待。你相信他,会是你最大的败笔。”
……
当日的惨烈还历历在目,谢墨背对着他,直接抓起茶壶,鲜血淋漓的手托住那小小的壶身,他对着壶嘴,一口一口将茶水饮尽。
奚砚涩声道:“你没走?你知道我在?你说那些话是说给我听的?”
“对啊。”谢墨一抹唇角,血迹留下,十足像极了当日他在天牢里,谢桥濒死时将血迹抹在他嘴角的样子,“你和我,就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。”
“你说的都是真心话?”
“那你又说的都是真心话?”
奚砚一噎,那一刻他的心脏猛烈颤抖,仿佛置身于多年的迷雾中,他辨不清方向,可今时今日终于拼着这一息蛛丝马迹,能够让他有机会把所有事拆解分明。
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,一字一顿,每说一个字就好像揭开了一点真相:“当年,我刚刚醒过来的时候,谢栩曾来看我。你是不是也在?而且听到了我们的对话?”
【作者有话说】
这几章回忆章无论是感情线还是剧情线都跳不过,毕竟松烟和玄月从冷宫走到现在分崩离析还是有这些原因在的(叹气.jpg
第33章 试探
谢墨动了动手指,五指连心,疼痛让他愈发清醒。
他不答反问:“重要吗?”
奚砚逼问:“不重要吗?”
“可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,当时也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啊。”谢墨的手指屈起,在桌上敲了敲,“谢桥逼宫、父皇重病、谢栩登基、你为丞相、我为嘉王、谢栩中毒、临终托孤……太多事了,如果说南郊围场后发生的事情是开始、是误会,可后面那么多事,早就不是误会。”
“道不同,不相为谋。你看不惯我不择手段争名逐利,我看不惯你回护谢栩一脉血骨。”谢墨走到他面前,把五指摊给他看,“现在,你说,奚砚,追究当时的事还有什么意义?”
“你有心结。”
“我没心结。”
“那你当我有好了。”奚砚忽然伸手,轻柔地搭上他的掌心,小心翼翼地像是一只年幼的猫崽,把自己交付给陌生的人类,“我想知道,松烟去哪儿了。”
“不重要。”谢墨动了动手指,似乎想把他的五指收拢于掌心,但还是没有动,“不重要了,奚砚,都不重要。”
谢墨的眼底一片含情脉脉,可那不是深情,而是悲凉。
奚砚心底已经有了计较。
他收回手,深呼吸一口气:“承端——”
承端应声开门:“大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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