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顿了顿,又担忧问道:“那躲过这次生死关,以后宁兄就应该无事了吧?”
宁景沉默了一下,旋即轻轻摇头,道:“非也,那次我回村,恢复神识,道长也感觉自己大限已至,便为我算了最后一卦,他道我虽恢复神识,躲得一时清闲,但我七年之内有一大一小两次劫难,极可能身陨于此。”
此话一出,冉书同神色大变,“这、这可如何是好!可有解救的方法么?!”
在他担忧紧迫的目光下,宁景一脸凝重,缓缓点头,道:“有。”
“道长神机妙算,他预言我那一大劫在四年后,到时天下大灾,北面赤地千里颗粒无收,百姓易子而食,争相往南面逃命,然而,南面洪水泛滥,万亩良田变成一片汪洋,水高漫过屋顶,无数人躲在山顶苟活,而水灾过后,瘟疫肆虐,十室九空,洪水毁了庄稼,许多人活不下去,城里开了菜人市,生意火爆,人肉价比不过猪肉。”
宁景静了一下,声音淡淡的道:“那场天灾,谁也躲不过,不仅是我之灾劫,也是天下人之灾劫,所以谓之为一大劫,至于第二个小劫,在天灾这样的劫难面前,就微不足道了。”
空气静默了许久,冉书同干涩的声音才再次响起,他道:“真的会有这样可怕的天灾么?”
他们生活的这块地历来风调雨顺,极少有天灾发生,这样惨绝人寰的事,只在过往逃难而来的人嘴里听说。
但是毕竟只听人说过,自己从未体会过,所以不理解天灾之可怕。
冉书同看过很多书,其中也包括各种游记,里面记载了一些地方发生灾难时的所见所闻,甚至还有些游记是受灾者自己所写,可谓字字句句皆是揪心。
他曾经就被书里描述吓到过,庆幸自己生活的地方无灾无难,家里虽然清苦了一点,但从来没有吃不饱饭,所以他无法想象书里写的颗粒无收,树根无皮,泥土也可以是食物,人肉价钱比猪狗肉都便宜,这样的场面,他光读就感觉脊背阵阵发凉。
而现在,宁景告诉他,四年后,他脚下的这片土地,就会发生这样的事,出现这样的场景。
他不敢信。
宁景说起这个,也感觉心里一阵沉重,如果可以,他真希望自己不是在一本书里,知道所有的剧情,知道四年后天灾下的人间炼狱,然而,他却无能为力。
他叹了一声,淡声道:“冉兄,多想无益,不如先好好想想,怎么能让我们在灾难中存身下来吧,我们救不了所有人,便把自己家人顾好吧。”
“道长说,届时城里比之村里安定许多,所以我一直在想如何积攒下存蓄,在城中安家,保住夫郎和娘,想必冉兄也不希望看到家人遭难,不如也早做打算吧。”
冉书同沉默了下来,眼中黯淡空无,他又该如何打算呢?
他现在负债累累,父母还在病重,曾还妄想攒钱求娶柳鱼璃,现在却知四年后可能有天灾,让他快些在城里买房。
冉书同觉得心态快崩了。
“我下午就去广纳书店接些活回来,明天出去找找差事,可是……”可是一时之间,哪会有什么来钱快的活?
他只是个没有背景,读过一些书的穷酸秀才,曾经唯一的出路是科举,现在这条路被堵死,只觉心头一阵迷茫绝望。
宁景看他脸色有灰败之色,知道不能再吓唬冉书同了,再逼他一下,这小老弟可不得发狂了?
他便道:“冉兄莫急,宁某这里倒是有几条路子,也许能解你我之难。”
见冉书同殷切的望过来,宁景轻笑道:“实不相瞒,我曾在道长那里听说过不少华夏的奇闻异志,学了不少东西,道长走之前告诉我,若有朝一日,能看到华夏文化在这片土地盛放,他也算瞑目。”
冉书同疑惑道:“所以宁兄说书,是为了把华夏文化传播出去?”
宁景不置可否,道:“我是一个得利的传承者。”
他无偿不起来,至少目前,他需要说书给他带来盈利,他做不到那么伟大,做一个无私的文化传承人。
冉书同点头,认真道:“若宁兄那些话本都如《连城》这般水准,他日说书先生中必有宁兄一席之地,虽然得了些好处,但宁兄也算帮道长圆了心愿。”
他又是一叹,道:“不知华夏是何地方,竟能出了道长这种神仙人物,莫非是传说中的仙庭不曾?”
宁景微微偏头,笑了笑,道:“也许真的是仙界吧,听说那里人人平等,男人女人哥儿都能接受教育,每个人都能过自己想要的人生,和喜欢的人在一起,去想去的地方。”
“那真真是神仙地界。”
冉书同不由一叹,目露向往之色。
忽悠到这样也算差不多了,不然宁景担心再忽悠下去,就把冉书同忽悠瘸了。
两人离开了亭子,寻着街道走进了人烟里,开始寻个以后落脚的地方。
与此同时,踏雪楼。
鱼卿席一身紫袍,斜倚在榻上,漫不经心翻看着手中话本,只是越看,他眉头越皱,直到最后受不了,直接将话本扬了出去,摔在空中,一时纸叶纷飞,洒落一地。
“淫词艳曲,污言秽语,也能上的了台面?!”
鱼卿席外貌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,肤色白皙似玉,飞眉入鬓,唇红齿白,一双狐狸眼,眼尾斜勾,摄人心魄。
单从这幅皮相来说,鱼卿席可是玉周城算得上数的美男子,每次说书不知多少小姐贵君捧场。
听他说书,话本是其次,第一听曲,第二则是赏貌。
但话本再不重要,也不能如此低俗,竟给他送来了这种不入流的艳俗话本,竟将闺房之乐着重描述,俨然是那一类小本子。
这种东西,让他怎么讲的出去!
旁边有人低头将散落一地的纸页捡起,此人看起来岁数不大,长相敦厚老实,但天庭饱满,高鼻阔目,看起来还是挺正派的。
这人正是鱼卿席的得意大弟子,沈云开,也是玉周城小有名气的说书先生,在一家小茶楼说书,相比起他的师父,沈云开说书故事性强,擅长讲述灵异鬼怪,推理悬疑的话本,他的听客也都是冲着他的故事去的。
沈云开收拾好话本,低头扫了几眼,道:“这话本看着和《连城》有几分相似,但是颇为香艳,里面女鬼和书生缠绵的桥段不少,女鬼设定妖艳,为情爱冲昏头脑,不顾大局,到底不如连城的大义无私,惹人怜爱,又令人敬佩,这样的话本,如何去和《连城》竞争。”
他这话说的是事实,鱼卿席听了也是点点头,然而却引起旁边另一人不满,这人是鱼卿席二徒弟,钱无双。
钱无双是个长相有些阴柔的男子,和他师父又邪又魅的气质不同,钱无双阴柔中带了点娘气,皮肤白的像涂了粉,嘴唇红的像抹了口脂,但也可能他真的涂粉抹脂了。
钱无双哼了一声,道:“师兄说的哪里话,这话本可是楼主特意去香山先生那里催来的,香山先生的本事咱们都知道,这话本拿出去肯定能和《连城》平分秋色,《连城》二女抢一男,咱们五女哥儿共侍一夫,讲出去岂不比他场面大多了!”
鱼卿席听了钱无双这话,额头青筋一跳,闭眼忍了忍,才控制自己没有将手中茶盏和钱无双的额头来个亲密接触。
钱无双的叔父和踏雪楼主有几分交情,他收下钱无双也是看在对方面子上,不然这么个目光短浅,满脑草包的徒弟,只会给他丢人!
鱼卿席道:“云开,润色话本的事就交给你了,望你不要让为师失望,尽快改好了拿给我过目,现在望春楼压迫的紧,咱们踏雪楼不少忠实听客也提议想听这类话本,这件事得抓紧了。”
沈云开拱手道:“是,师父。”
鱼卿席看下钱无双,后者正因他只看重大师兄而生闷气,低头白了一眼沈云开,这个动作恰好落入鱼卿席眼中。
鱼卿席不由心里暗骂他脑子缺根筋,一点也不会掩盖自己的情绪,全写脸上,易焦易燥,上去派出去说书还和听客因为剧情争执起来,差点跳下台子殴打听客,这件事简直成了玉周城的笑话,不仅钱无双丢脸,他这个师父也是面上无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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