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吴先生这边也抓到了那个偷话本的小厮,不管对方如何求情哭饶,吴先生都不会将他留在身边了。
宁景听人说,这小厮跟在吴先生身边薪资待遇都是小厮羡慕不来的,吴先生性子宽厚,为人又大方,还乐于教人。
这小厮从小童起就跟着吴先生,后者不仅教他读书识字,教导自己徒儿时也准他在旁边跟着学,其实这小厮肯努力的话也有机会能成为说书先生,可他自己不争气,偷懒耍滑,还总说自己笨,学不来这些,就乐意给吴先生做些端茶倒水的话,每个月还拿二两银子,逢年过节还有红包。
这次他之所以出卖吴先生,却是他沾了赌瘾,在赌场被人赶出来,正巧被钱无双撞上,后者认出他是吴先生身边的小厮,计上心来,就替这小厮还了赌债,还成了酒肉朋友,以至后来背叛吴先生也显得理所当然。
宁景听了不由摇摇头,吴先生什么都好,但就是人太好,才总对身边人手软。
吴先生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个小厮不是个能栽培能信任的人么?
相处这么多年,是人是鬼心里都门儿清,只是总想着毕竟相识一场,给他人一个机会,只要没有做出出格的事,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
这样做的结果,就是别人蹬鼻子上眼,一步步被放纵,直到闯出大祸。
鱼卿席如此,小厮也如此。
又过了三天,鱼卿席再次出现在踏雪楼,无数感觉被欺骗的听客闻风而来,准备索要一个公道和道歉。
然而,踏雪楼外卫兵持守,十米内无人敢靠近,只有正门,铺了一条金织大红毯,左右两边宫装侍女静默玉立,风一过,衣袂飘飘,静谧无声。
有见识的人立刻意识到不对劲,一些有过类似经验的人立马回转,去往各处府邸报信。
望春楼也很快得到消息,赵楼主和吴先生脸色都沉了下来,只余宁景三人面面相觑,不知其中内情。
“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,给鱼卿席撑腰来了?”江先生嘀咕道。
无人回应他的话,赵楼主想了想,让他们稍安勿躁,都散了去做自己的事,而他则紧急安排人备上厚礼,往踏雪楼而去。
宁景跟着吴先生到了房中,这里只有他们两人,宁景知吴先生把他单独喊来,定是有事商议。
吴先生也没有隐瞒,直接将鱼卿席和敦夙大长公主的纠缠告诉了宁景。
这让宁景一时无言,给干沉默了。
他知道鱼卿席能在玉周城说书界一手遮天,肯定是背后有人支持,或官府有所牵连,但没想到鱼卿席背景这么大。
敦夙大长公主,先帝嫡长皇女,当今皇帝同父同母的亲姐姐,至今未婚,后院面首听说有三千之数,行事乖张,让人难以捉摸。
早年间,蛮夷来犯,这位公主曾巾帼不让须眉,扮作男人潜入军队,率兵出征,并且打败敌手,闻名无量。
后来,先皇驾崩,勒令她立府在南燕、俊辰二州,没有召令不得擅离,那之后敦夙大长公主就低调起来,甚至连这一片的人都忘了,还有这一位存在。
“那吴先生以为我们应该如何做?”宁景看向吴先生,问道。
吴先生思虑片刻,叹了一口气,道:“不如就此罢手吧,鱼卿席早年没有随大长公主走就是因为一旦入了后院,就不能再出来说书,现在才被我们逼迫一二,大长公主就来了,要是真把他惹急了,松口应了跟公主走,然后给公主上点眼药,望春楼的存亡,也就公主的一句话而已。”
宁景眼睛眯了眯,若是现在罢手,就一个办法,那就是把《大羿射日》和《姮娥奔月》封存,他们不仅不能继续说这个故事,就是快整理好的录笔话本也要作罢,不能售卖出去。
对他们的损失不言而喻,宁景不能再继续借着热度积累听客,上升趋势瞬间腰斩,而且现在他每日能获得许多打赏,多时一场五六十两,少也有二三十两,若不继续下去,突然换成另一个话本,难说能有几个打赏,听客会不会买账。
这些大大小小都是于宁景明面上能看到的损失,而录好的话本不能售卖,跟着他的冉书同也将没有这部分的收入,这段日子的努力也是白费了。
但,宁景察觉到最大的损失是——一旦这两个话本被禁止讲述,连带后面整个洪荒故事都只能封存。
羿和姮娥的故事只是占据了整个洪荒故事的一个小枝条,但关键是他们和鱼卿席闹成这样不是因为羿和姮娥,而是洪荒设定撞死了。
三足金乌,帝俊,西王母,圣人……
一提起这些,别人就会想到《大羿射日》和《姮娥奔月》,然后想到鱼卿席撞本偷盗话本,这个黑料就永远压不下去。
他们前后布局,从被陷害,冒险让宁景登场,改换话本,到后面反击,眼见能让鱼卿席和踏雪楼摔个大跟头,却因敦夙大长公主的出现前功尽弃。
说到底,背景拼不过,怪谁呢?
宁景想了好一会,却缓缓摇头,道:“不可。”
吴先生一愣,以为他是舍不得那些好处,便道:“名利之事可以慢慢积累,切不可莽撞了啊!”
宁景摇摇头,轻笑道:“吴先生,若此时将两个话本压下,只会显得我们心虚,况且之前我们一直未对鱼卿席做什么,指责什么,我们只是在讲我们的话本,任谁也挑不出我们的错处。”
吴先生道:“可是,大长公主存心要为鱼卿席出头的话,哪需什么错处,她只要表个态,就会有无数人替她出手。”
对于这样的话,宁景只是一笑,眸光沉沉,道:“确实,公主不需要任何理由,所以我们停不停其实都于事无碍,不是么?反而在最敏感的时期后退,才显得我们心虚气短,倒是如了踏雪楼那帮人的意,一次退让处处退让,他们不仅不会就此收手,还会步步紧逼,做出更过分的事。”
吴先生仔细一想,觉得此话有理,一时陷入犹豫之中。
宁景也不逼迫他马上做出抉择,他直觉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,能让鱼卿席借敦夙大长公主的势力瞬间将他们这些人打脸。
如果鱼卿席在公主面前有这能耐,玉周城早就是他一个人的天下,哪容得望春楼和踏雪楼平分秋色,玉周说书第一人还是吴先生?
索性这几天他们俩要整理合并话本,先观望观望,然后见机行事。
作者有话要说:
剧情过度章。
宁小景:我的靠山呢?这年头没有点背景寸步难行,作者,靠山快送来!
第67章 各方暗涌
踏雪楼内。
鱼卿席面不改色唱了曲, 又开始说书。
场下一片安静,没有往日他唱完曲后的鼓掌之声,一看, 台下只坐了一人。
那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女子,赤金锦袍披在丰腴傲人的娇躯上,云鬓高挽,步摇斜插,满头珠翠, 气质高贵不可言。
她之眉眼深邃大气,没有一丝半点女子的柔美, 反而有几分不羁洒然, 如枝头火红的枫叶,迎着瑟瑟寒风,肆意张扬。
她斜倚在贵妃榻上, 半抬着眼看台上说书的人, 神态如看一个玩物,带着几分兴趣和漫不经心。
外面排满了闻声前来拜见的官员和世家, 然而敦夙大长公主丝毫不在意,任那些人等着。
待书听说完,公主施施然起身, 竟是打算离开, 也不多留。
鱼卿席连忙过来相送, 他躬着身体,就听到头顶上, 一道慵懒雍容的声音道:“小鱼儿, 这次你可愿随孤同去。”
鱼卿席低下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, 却没有多大犹豫, 低声道:“草民心向自由,无福消受公主恩泽。”
“哼。”
公主轻轻哼了一声,却听不出是生气恼怒还是不满,只听出一股懒散味,她看着前方门外碧蓝的天,缓缓开口,道:“不论你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还是拿乔,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,下次孤再见你,便不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,当了玩物就别奢望尊严。”
鱼卿席心中一紧,把头深深埋下。
待公主离去,满室的威严压迫终于随之消散,岳楼主刚刚一直被挡在外面不得进入,明明他才是这间茶楼的主人,却如个外人被对待,但他却不敢有半句怨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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