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所以,你是让小邱找了京城的包打听?”
顾云秋嘿嘿一笑,抬眼看到点心已束好了发,便转过身来看着他、多少有点不好意思:
“我想了想,觉得我自己去行贿有点儿……说不过去,所以借别人的手办事嘛,反正——也是那刘金财自己招惹的。”
李从舟抿抿嘴,浅笑一声没说什么。
——顾云秋聪明,也懂得借力打力。
这一招比他想的要更周全、更高明,亏是小世子没生政斗那一窍,否则这样的玲珑心,在朝堂上又有谁玩得过他?
“那……”
李从舟好奇多日,今日正好提起,他也便问一问:
“那些银子呢?”
那日放炮多大的动静,李从舟就算是歇在二楼养伤也看了个真切。
云琜钱庄刚建立不久,顾云秋又强调是他自己偷偷办的、没有用王府一分钱,那——是从何处得来那么多的金丝花银?
云琜钱庄有这样强悍的财力?
能随随便便拿出来近五十万两的银子?
“啊?那个啊……”
顾云秋俏皮地眨眼,冲他一笑、吐吐舌头,然后过去扶了李从舟到面朝小院的这边一个窗口。
他打了个响指,守在院中的陈二郎仰头听令。
几人匆匆拆开其中一个箱子,陈二郎拨弄两下,面上一层银子被拾开,露出下面沉甸甸一整箱——
全是京畿罗池山上,常见的大白石。
李从舟:“……”
而顾云秋扶着他,笑得很狡黠:“我是唬他们的啦——”
第044章
原来那十余口木箱内, 底上垫的都是大石头,仅有面上一层,铺了上好的金丝花银, 乍一看很多,实际上也不过就是五六百两。
李从舟看着, 掩口轻咳两声后嘴角微扬:他服了。
顾云秋心思玲珑,胆子也大。
换做旁人,还不敢这般做这般想。
“当初东家提出这个想法,没由来倒吓我们一跳, ”小邱拿着大氅, 远远候在楼梯口, 听着屋内对话也凑趣道, “这一路上我的心都悬着, 生怕有人冲杀出来、抢了一箱银去。”
小邱性子活, 嘴皮子也利索, 对什么人都是一张笑脸,也难怪能在京城酒楼里当跑堂。
“放心, 不会,”顾云秋回头与他解释, 也是说与李从舟听,“罗叔离开前支会过他城隅司的兄弟,他们暗中是帮忙看着的。”
“毕竟天子脚下, 当众抢银要担的风险可太多了, 再说这箱‘银子’多重呐——”
大白石可比金丝花银沉太多。
李从舟唇角挂笑,手臂微微用力示意顾云秋扶他回去。
到床边坐下后, 他才又问,“不是说, 富不外露?”
这么十来箱金丝花银,要是被有心之人记上了,诸如刘金财一类,若他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请来山匪、趁夜打劫,岂非得不偿失?
顾云秋莞尔,“哪有这样的笨贼?京城夜里城门紧闭,城隅司三巡、望火楼夜看,聚宝街又在城中腹地,来一趟可费劲。”
“再者,一箱银子重得很,运送一趟都是大动作,要车要马要人手。即便有人来,来的也是城内的小毛贼,他们的身手,后院两位大哥能应付。”
李从舟便闭上眼,笑着仰靠在软垫上,不再问了。
反是顾云秋,系好了大氅外披的带子后,吩咐小邱一定好好照顾李从舟。
“东家放心,”小邱应下,“我一定看顾好小师傅。”
顾云秋点点头,推开房间门时又喊了李从舟一声:
“明济——”
李从舟睁开眼睛,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向他。
“我走啦,”顾云秋挥挥手,柳叶眼弯弯,“晚上回来给你带好吃哒!”
李从舟好笑,重新阖眸养神。
骏马嘶鸣、铜铃叮咚。
云琜钱庄后院的门扇开合,踏着清晨的浓雾过丰乐桥驶向京城西北的龙井街。
初晨破晓,日光微明。
赶到辅国大将军府的后院侧门时,整好是卯时三刻。
这是他与曲怀玉约定好的时间,但没想到——
马车一停,车帘外就传来曲怀玉焦急的声音,“秋秋你可算来了!”
顾云秋跳下马车,高高兴兴牵了曲怀玉手,“小瑾你怎么出来等了?点心快给我那个暖炉拿来,你手好凉!”
七月末的京城,晨昏已凉。
曲怀玉就着一身单衣,顾云秋摸摸他身上衣衫,都感觉上面冻了一层霜。
“不、不用,我不冷……”曲怀玉红着脸推了推。
顾云秋哪容他拒绝,不由分说塞进他手里,“我们进去?”
曲怀玉捧着那只暖呼呼的小手炉,糊里糊涂就被顾云秋拉回了自己的小院。
虽说曲怀玉离开将军府已有八九个年头,但老将军还是单独给他留了一个院子,里面还有一间堂屋专门堆放曲怀玉小时候的玩具。
院子比宁兴堂自然小,可里头亭台楼阁、假山莲池一应俱全,伺候的婆子们在直房处:烧水做饭、好不热闹。
这院子顾云秋来住过一日半,走起来轻车熟路。
他挽着曲怀玉径直走回正屋,见圆桌上还摆着用了一半的早饭,便不由分说给曲怀玉摁过去坐:
“小瑾你早饭都没吃完,巴巴过去等什么呢?”
他解开身上披着的大氅递给点心,笑曲怀玉傻气。
曲怀玉脸上绯色更浓,尴尬地押下一口茶掩饰,才捧起桌上的饼子吃。
他身边的杂役小厮倒不全然是木头,其中一人殷勤地给顾云秋奉上了一盏花茶,“世子爷,您喝茶。”
顾云秋接过来喝了一口,曲怀玉这花茶竟是酸甜口的。
他好奇地打开盖碗看了一眼,发现里面除了寻常茶饮子泡的那些东西,还添了一枚洛神花,玉红色在熟水中一缕缕渗出,看着还怪好看。
“世子爷,可是茶不合口?”曲怀玉身边的小白问。
顾云秋摇头笑,“只是好奇。”
曲怀玉远远看了一眼顾云秋手中的茶碗,认认真真解释道:“那个是我喜欢喝的,我、我挺喜欢吃这些酸酸甜甜的东西的……”
顾云秋听了,便愈发觉得曲怀玉这人有意思。
“对了,小瑾你吃的这是什么?早饭就用两个饼?”
“不是不是,”曲怀玉站起来,捧着他咬了一半的饼子给顾云秋看,“这个是秦州的小吃,唤作腊汁肉夹馍,可好吃了——”
顾云秋凑过去,发现他手中的面饼子是从中间劈开的,炖煮软烂的猪肉剁成了肉糜,其中还加了青椒,酱香四溢的腊汁将里面一层面饼都泡得很软。
“小白,”曲怀玉冲那边的小厮招招手,“再去后厨拿两个来!”
他指了指碗碟中还剩着的饼,解释道,“我爱吃辣,怕你吃不惯。”
曲家帮走的是西南路,辣子可是那地方桌上的常客。
等小白拿了新的饼子过来,顾云秋啊呜咬下一口,发现这白面饼子烤得好,外皮黄金酥脆、内里松软,剁碎的肉糜几乎是入口即化。
腊汁被面饼很好地吸收,既有嚼劲又很香滑可口。
即便用过了早饭,顾云秋还是足撑下去一个半。
另外半个是因为他想试试曲怀玉那种添了辣的,结果还是受不了,所以只吃了半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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