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从舟看着他,这人倒是一如前世:非常懂朝堂和官场,即便杀死的是罪大恶极的人,但只要这件事能够被利用,就可以成为党争的养料。
不过他看着襄平侯,缓了一口劲儿后重新捏了捏指骨、动动手腕,阴沉下来的脸上也浮起恶意笑容:
“那您可想错了——”
“我不杀您。”
他慢慢逼近襄平侯,眼里寒光大盛,嘴角扬起的弧度也越来越渗人,就连方锦弦都忍不住说了一句:
“你……”
伴随着又一声闷响,方锦弦都感觉李从舟的拳头打穿了他的五脏六腑,直接给他人摁到了墙壁上。
然后李从舟阴冷的声音在他眼冒金星时缓缓落在耳畔:“我这,只是单纯泄愤罢了。”
方锦弦呼吸一窒,忍不住抬头要怒斥,结果李从舟保持着那副令他胆寒的笑意,屈起手肘,毫不客气地搭上他的手臂。
咔嚓一声,方锦弦痛得脸色惨白、浑身冒汗,他都能清楚地听见自己手臂断裂的声音。
他重重咬了下已经没有血色的嘴唇,牙齿打颤两下,也恶狠狠盯着李从舟:“你……给我……记住。”
李从舟才不怕他这点威胁,要是回去后皇帝陛下还是执迷不悟,那他是一点儿不介意帮着乌影动用私刑。
——再疯一点,国主昏庸,他们又为何不可择明君而立,既然太子党总是担忧四皇子夺嫡、要往徐家和宁王府泼脏水。
逼急了,他索性就做这一回!
总好过现在现在处处被方锦弦这小人威逼得好。
他这正想着,水牢的阴冷的走廊里却传来达达木头敲击地面的声音——
李从舟略回了回神,转头就在长廊上看见了大踏步走来的云秋、身后还跟着点心和远津。
点心和远津皆是满脸焦急,云秋却是微微皱着眉、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。
“……”李从舟甩了甩手上的血,下意识就给擦破的拳头藏到身后,然后上前挡住牢门,“你怎么来了?”
云秋看他一眼,又偏头去看了看里面鼻青脸肿、浑身是血的襄平侯,环顾四周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,他冲着点心伸出手:
“点心,借你拐杖一用;远津,替我扶好点心。”
点心为了行动方便,腋下是拄的双拐,这会儿云秋讨要,他倒也没多想,往旁边靠着就给单柺借了出去。
这副拐杖是龚州驿馆的医官命人打造,就是普通的硬木头,材料是不够名贵,但却足够结实耐用。
云秋抄起那拐杖,推开李从舟就冲进牢房内,不等众人反应过来,他就扬起拐杖重重打在方锦弦身上。
他的力气不大,但情绪很激动:
“坏东西!让你伤害点心!伤害我的暗卫!让你欺负小和尚!让你害我的爹娘!”
方锦弦一开始还觉得不痛不痒,只是被李从舟打得有些懵,还缓不过来劲儿,但当云秋一下一下敲在同样的地方,而且还是他本就残疾多年的双腿上时——
他也忍无可忍,仰头恶狠狠瞪着云秋,刚想张口说什么,云秋却忽然抬手、用拐棍尖的那一头只朝着他面门扎去。
方锦弦还从没见过这样的疯子,吓得慌忙朝旁边一躲,那渐渐的拐杖咄地一声重重敲在墙面上。
“明济哥哥是世子、是朝廷要员,”云秋不闪不避地对上他阴冷又怨毒的眼睛,“但我不是——”
“我不但不是,我还知道好多折磨人的好办法,比如,用小刀在你身上划拉几百道口子,然后涂上蜂蜜、让蚂蚁咬你。”
方锦弦拧眉看向他,一个小老板,就算当了十几年假世子,怎会知道万蚁噬心之法?
“或者你不怕虫咬,我还知道笑刑、水滴刑。”
云秋慢慢给那拐杖取回来,板起脸、超凶:“要是这些你都不怕,那回京这一路上,我就让人给你扒光、然后绑在船头最高的桅杆上。”
心高气傲之人都不允许自己丢脸,像是襄平侯这样双腿残疾还要维持体面的人,自然不喜欢这样。
他胸膛重重起伏两下,牵动被打伤的肺叶和脏腑,方锦弦哀哀哼了两声后,才嘶声瞪着云秋:
“……你够毒。”
云秋耸耸肩,又用拐杖重重戳他肩膀两下:
“比不过你残害苗寨三部百姓、害死西北众多将士以及下蛊殃及江南无辜百姓之毒!”
这会儿,李从舟也终于回过神,他忙上前给云秋手里的拐杖抢回来,还给点心。
然后不再看方锦弦一眼,直给云秋拉着出了水牢,他蹲下来,认真给人检查手上因为用力压出的红痕。
云秋让他看,另一只手却背到身后,身子一扭一扭、眼神东张西望。
李从舟叹了一口气,抬头,结果还没开口,就被云秋竖起一根手指堵住:
“你答应过不凶我的。”
李从舟笑了,痛打该打之人,他生什么气。
于是他摇摇头,然后顺势拉下云秋的手指放到唇边啄了两口,“下次,我们都不自己动手。”
云秋这才高兴起来,嗯嗯点点头,“就是,下回拍十几个人,重重锤他!”
李从舟终于忍不住,起身搂住他闷闷笑起来。
云秋回搂着李从舟腰,然后仰脸认真看着他,“那我们回家吧?我想回去啦。”
李从舟看着他,经历了这么多风波,小秋秋那双柳叶眼依旧明亮,里面像是有永远不会下山的太阳。
——永远温暖,永远充满希望。
原以为上天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,是要他替师父、师兄复仇。现在想来,重活一世,原来是上天要他遇见云秋,要他冰冷阴暗的心,遇到救赎。
想到这儿,李从舟笑起来,俯身一吻落在云秋唇瓣,“好,我们回家。”
长河上金辉灿烂,龙骧万斛船扬帆启航。
曲家帮、白帝城众护送着云秋他们,带上方锦弦等罪人,走水路返回京城。
送行到夔门,肖夫人知道自己那艘船惹出来那么多风波,没好意思出来见云秋和李从舟,但托丈夫给云秋送上了一份临别赠礼。
公孙淳星将东西递给了小儿子,九岁的小孩红着脸,腼腆地跑过来,举高双手将匣子递给云秋。
云秋接过来,发现是一匣月琴琴谱。
公孙叡偷偷看看他,又看了眼旁边的李从舟,红着脸飞快地说了一句话后,就一溜烟小跑躲回父亲身后。
而公孙淳星长拜叩首,带领白帝城孤岛上下、水面上众多的兵丁跪下,齐声山呼、重复着公孙叡刚才讲的那句话、送着船队开拔。
惊涛拍岸,两岸高山歧视夹峙。
长河三峡壮景,尽在夔门雄关。
层叠山峦起伏,一声声一阵阵山呼海啸,将白帝城众人喊说的话,传出去很远很远——
雍雍喈喈,福禄攸归。
直到船行出夔门,云秋才抱着那匣子小心扯了扯李从舟袖子。在他疑惑地挑眉、俯身低头后——
小秋秋声音超小,问得很小心,“他们刚才说的,是什么呀……?”
云秋茫然地摇摇头,眼睛用力眨巴两下:
没听懂,求解答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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