寿安殿内三人,皆知情当年之事。
冯太后这么几句话责问之意很深,惠贵妃不好插话他们母子,便只是抱着小腹静静听着。
皇帝咬了咬牙,最后只顶住压力、跪到炕下道:“此事干系甚大,那霍亦清并无实据……”
“还要什么实据?!”冯太后终于恼了,她忍不住将那张写着“平”的纸揉成一团摔在皇帝肩膀上,“你父皇当年这样,你也这样!”
皇帝一顿伏地,惠贵妃也在嬷嬷的搀扶下起身,“母后息怒。”
冯太后皱眉看跪在地上的儿子,深吸一口气后,对着伺候的一众宫人挥了挥手,“你们先出去,我有几句话要对皇帝和贵妃说。”
嬷嬷领头带着人退出寿安殿、合拢大门后,冯太后才长出一口气,咬牙慢声道:
“方月,当年利用贞康皇后的同情之心,哄得皇后留她在身边做了侍婢,然后再用下作手段勾引先帝、谋得皇妃之位。”
“若非借种生子事败,今日坐在金銮殿的、住在寿安殿的,就不会是我们母子,而是容妃和方锦弦。”
太后失望地摇摇头,“先帝仁善,也是顾念自己和皇家的颜面——疼了多年的儿子是个野种、宠了多年的女人是个毒妇。”
“所以最后只要容妃自裁,他答应会留给那孽障一个体面。”
“你呢?你倒好,他平乱西南有功,你就给他封赏个侯爵位,如今江南百姓为他的蛊虫控制,你却还要找什么实据?那金哨不够证据么?!”
太后越说越愤懑,最后一甩袖子,“一味仁善是庸主!”
这话就说得有些重了,惠贵妃不免要站出来在他们母子间转圜,“母后您消消气,陛下也有自己的苦衷,陛下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皇帝跪在地上,闻听母亲直言也只是唇畔泛起苦笑:
他是他父皇的亲子,血脉一系,母后要这般说他,他也无可反驳。
襄平侯是心生妄念,但——
皇帝咬了咬牙,轻声解释道:“非是儿子,不想痛下这个杀手。而是母后,儿子总想到承和九年那场大疫,最后是方氏、敬献了药方。”
冯太后一愣。
皇帝说完这句话后,又再拜伏地,“不过母后教训的是,此事干系甚大,儿子不该擅专,这就诏常参进宫了。”
说完,他再拜了拜,也不等太后说话,就匆匆忙忙离开了寿安殿。
而冯太后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,最终只是跌坐回暖炕上,摇摇头,哀哀叹了一句:“冤孽……”
……
如此到到十一月,京城朝堂上风云诡谲。
云秋远在田庄上都感觉到风声鹤唳,文党、太子|党少见地偃旗息鼓,没有再针对徐家和四皇子,只专心应付江南事。
文党慎重,奏请秘密派人往西南探查襄平侯虚实;而其余朝廷清流则提议增派人手到江南,重新修缮堤坝、彻查贪墨之事。
宁王知道江南官员连成一片,不想李从舟泥足深陷,便故意做局、主动请命,提出说自己想往江南、支援儿子。
结果文党、舒党多疑,纷纷阻拦拒绝,反而给宁王以机会、讨要得一封诏命书——给李从舟从江南捞了回来。
云秋不管背后如何,只知道在腊月十八这日,他刚和点心看好了京城里几处宅子,准备坐马车回陈家村找李大娘说道说道。
结果回到田庄上还没掸雪,远远就看见了乌影立在田庄门口,正笑盈盈与蹲在地上的远津说着什么。
云秋眼睛一下就亮起来,从马车上下来时差点没一下扑到在雪地里。
他歪扭了一下起身,仰头就看见披着一件墨色大氅的李从舟,他好笑地蹲下身拍拍云秋身上的雪,然后直接给人打横抱回了田庄。
“你们怎么回来了?!”云秋搂着李从舟脖子,眼睛弯成小月牙。
点心倒是记着过去拿热水,带着远津给众人净手、掸落身上的雪。
李从舟没有立刻回答,只是翻出云秋手腕亮给乌影。
乌影耸耸肩,笑着上前一边给云秋探脉门,一边解释道:“你们皇帝老儿叫我们回来的,另外,我们还从圣山得到个好消息。”
圣山是蛮国境内的一座终年积雪的高山,白苗族人都信奉圣山和里面住着的大巫。
“好消息?”云秋乖乖给乌影诊脉,他让换手就换另一只手。
乌影笑了笑,故意卖关子不说话,只回头看李从舟。
李从舟对上云秋亮晶晶的眼睛,最终无奈败下阵来,“简单来讲,就是我们找到了对付襄平侯的办法。”
“而复杂来说,”乌影挤了挤眼睛,松开云秋脉门,“就是我们意外从大巫处得到了一卷黑苗巫典的残页。”
第095章
提黑苗巫典, 这事说来就话长。
但乌影语速极快、说的也简单,他告诉云秋这是苗人由来已久的内部分裂问题,“就好像你们汉人有的人信佛、有的人信道, 在我们这儿就是分别信仰黑白巫。”
“白巫也即蛮国现在的大巫,居住在圣山雪顶之巅, 信仰天神和雪山诸山灵,崇雪色圣洁、尚白,厉害的大巫能通绝天地、活死人肉白骨。”
乌影想了想,笑道:“多年前, 你们汉人不是嫁过去一位王爷?我听说他原本双腿残疾、是不能站起来的, 但最后也被大巫治好了。”
云秋回忆了一番, 乌影所指的“那位王爷”似乎是永宁王凌冽, 他和王府还多少有点渊源, 小时候, 云秋还在王府祠堂里见过这位先王的神主。
“至于黑巫, 他们不止是应名尚黑,素日里的行事风格也多偏很毒阴鸷一道。你们汉人常言我们苗人玩蛇用毒、说我们下蛊操控人心, 其实那多是黑巫一道的路数。”
乌影摇摇头,哼笑一声, “真是平白分担多少恶名。”
“黑巫只敬我苗人五圣,且天地万物以苗人为先、世间生灵皆可屠杀为用,像你们汉人、外面的蒲干人、西戎人, 都是可以恣意杀戮的。”
乌影说到这儿略微顿了顿, 分别看了看李从舟和云秋后,才继续道:“不过也没什么稀奇, 西戎那帮蠢货这么想,不也导致国灭么?”
“有点……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意思?”云秋问。
乌影松开云秋的脉门, 站起身对李从舟点点头,李从舟拧了拧眉,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伸手解了云秋衣襟最上面两颗盘扣。
云秋茫然地看了看他,乌影却蹭到暖炉上搓了搓手,才给指尖搭上了云秋的颈侧,“没事,你坐好,我继续给你说。”
颈侧的肌肤嫩,云秋肤白、乌影的皮肤颜色又深,从李从舟的角度看……他啧了一声错开视线:
——看什么看。
再看下去他就要忍不住那股冲动,将任何妄图伸手在云秋脖颈上摩挲的人手指撅断——即便乌影只是在探脉。
乌影的手指翻动,云秋缩了缩脖子嘻了一声,“痒——”
李从舟的脸都快黑胜锅底,但也只能轻轻拢住云秋的手,叫他乖乖的,“别动忍一会儿,蛊毒之事、乌影比大夫们明白,叫他给你细查查。”
云秋看乌影一眼,哦了一声扭扭屁|股在李从舟腿上坐坐好。
如果细看乌影指尖,那上面是有极细的蛛丝在指间勾连,若无亮光根本看不见,小若米粒般大的透白小蜘蛛正从乌影的手上爬到云秋颈侧。
乌影怕云秋细看了吓着他,便是用黑巫、黑苗的事情转移他的注意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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