豆腐较之锅里的水偏凉,而且质地柔软似泥,那些怕热的泥鳅就会一个劲儿地往豆腐里钻,然后随着水温慢慢升高,最后制成这道泥鳅豆腐。
同理,用在西戎人身上也是一样。
“只可惜人不是豆腐,我瞧这位的皮肉也厚得很,看起来是不好钻,所以只能是有什么眼儿钻什么眼儿,还真是……啧,对不住。”
李从舟简单给苏驰讲的这些转译给那两人听,红褂领主的脸上明显生出了惧意,倒是另外那人还是兀自嘴硬,说了句受教。
苏驰一听这话,眼放精光,要不是徐振羽拦着,他看上去很像是想用这些西戎人来制一本《苏氏罗织经》。
审问俘虏并非一蹴而就,尤其是面对嘴硬的戎人。
今日威吓的目的已经达到,徐振羽就止了苏驰,告诉剩下这两位让他们这一晚上好好想想,然后就吩咐人给他们拖下去分开羁押。
这正说着,那个喊“受教”的西戎人不知从哪儿摸到了一块铁片,竟然隔断了绳子拼着就朝徐振羽扑去。
李从舟站得近,下意识伸手挡了一下,就被那人一下用力给铁片扎了大半进胳膊里。
他到底经历两世生死和战场,刚才被偷袭也只是没警醒,这会儿吃痛上劲儿,反而激发出极大的潜力、一脚给那人踢倒在地。
徐振羽和周围的士兵也迅速反应过来,围将上去给人拿住,卸了俩胳膊重新捆好上铁链重枷,押送下牢房。
铁片扎得深,血流如注。几个军医来处理的时候都被吓白了脸,还要李从舟反过来安慰他们自己无事。
这么折腾了一番下来,好容易包扎好伤口,徐振羽和苏驰也收拾清点、议论明日要如何撬开那红褂领主的嘴时——
外面就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小兵禀报,说云秋没由来地昏过去了。
他是听着消息转身就跑,却没想到苏驰和徐振羽两个也跟着转头往回走,三个人险些没在地牢门口撞作一团。
徐振羽总觉自己名不正言不顺,尴尬地摸摸鼻子让了一步。反是苏驰睨着他看了一会儿,最后才似笑非笑地举起手往后退。
李从舟这才闪身出地牢的门,用最快的速度往军帐那边跑。
等众人都赶到军帐中,就是听着蒋骏、点心复述之前发生了什么、云秋又吃了什么东西,最后干脆是给大夫和相关人等都请了来。
想到刚才的:吓病说、难吃说、水土不服说……
李从舟忍不住又闷笑了声,偏他一笑云秋就生气,“这么危险!你还笑!不许笑了!”
——他总算是知道李从舟为什么每回都是满身伤了。
这坏家伙根本不懂得珍惜自己,都被大铁片扎了,还没事人一样搂着他说笑,甚至还给他讲了这半天话、揉肚子、弄这弄那。
“不成不成,”云秋往里挪了挪,自己滚到罗汉床里侧,一边滚还一边抱着李从舟的手不撒手,“你也受伤了,你也要休息。”
“这点伤算……”李从舟话说一半,看见云秋气呼呼瞪着他,最后改了口,“那我去叫热水,总要洗洗吧?”
云秋想了想,没松手,“你、你不有副官吗?”
李从舟想了想,最终妥协——请来冯副官给他们安排好一切:洗漱需用热水、更换凉巾需要的凉水,军医煎好的两份药,还有绷带、金疮药等。
冯副官一边给他们收拾打理,一边还给云秋告状,说李从舟什么都不让他伺候,搞得他成日无所事事、像空拿一份食俸。
云秋却嘿嘿笑,“小和……李从舟他从小就是这样哒!什么事情都自己做,我们那会儿在报国寺的时……唔!”
李从舟当着冯副官的面捂住了他嘴,面不改色道:“天晚了,冯先生要休息了,有什么想说的话明天再说。”
云秋唔唔两声,挣扎着去扒拉他的手。
而冯副官也一脸无辜,“天儿不还早么?”
李从舟:“……”
最后他果然是拦不住,由着云秋叭叭给冯副官说了不少他们从前在报国寺的事儿,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,偏偏云秋能给数得清清楚楚。
就连他怎么叠被子、怎么整理衣物都说了出来,末了还给冯副官小小声说了一句:“他小时候就是这样话少的!您多担待。”
李从舟睨他一眼,在心里道了一句小傻子。
他俩分明就坐在一张罗汉床上,这要是多聋的人才能听不见他说什么。
冯副官看上去很高兴,跟云秋你来我往一人一句说了很多他在西北的事,还有好多是乌影不知道的,云秋听得津津有味儿。
最后冯副官收拾铜盆出去的时候,还拉着云秋的手饱含深情地嘱咐一句,“世子身边可正需要您这样的人,您可千万别离开他。”
那神态动作,瞅着可还真像是托孤。
李从舟:“……”
云秋倒是蛮高兴,这趟来西北来得挺值:
先是跟小和尚约定了星星河,然后又知道了徐振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讨厌他,最后就是赚得了冯副官这么一员眼线……啊不是、是一位好朋友。
——往后小和尚的事,他还能从这位处打听。
云秋高兴,李从舟也无可奈何,就随他去。
反正他也不太会说自己的事情,有冯副官和乌影在旁帮着说说话也好,只是被他们盯太紧的话,有些事儿他就不能像从前那般拼命。
倒不是会被他们拦下,只是心里有了牵挂,怕云秋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里替他悬心。
“这回高兴了吧?”李从舟吹熄军帐内的灯烛,翻身掀被子上榻,他和云秋调整了头的朝向,这样就能给受伤的左手调整在外向。
吃撑着的人起高热就那么一瞬,云秋这会儿脑门已经不烫了,而且李从舟按揉那几下好像也管用,云秋自己觉着没那么难受了。
“明天还审俘虏么?”
李从舟嗯了一声。
“那你要当心,”云秋贴着他,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小声抱怨道,“将军怎么这样啊,人都受伤了还不给你假吗……”
其实是军中懂戎狄语的人不多,毕竟能活着从西戎王庭出来的俘虏少之又少,而众多士兵身负国仇家恨,也不太能留下敌人活口。
即便是下了中军死令,那些西戎俘虏也有千百种法子寻死,根本没机会给他们学什么戎狄语。
唯有李从舟活了两世,前世又在西戎王庭里待过,才能与这群疯子无碍地交流,所以这回的刑讯是少不得他。
但云秋这般说,李从舟就只能笑着解释道:“所以说是小伤。”
云秋又咕哝了两句李从舟没听清,最后两人挨挤着靠在一起,睡了一个沉沉的长觉——
次日清晨,天还未亮。
大概是前夜昏过去的时候睡了一会儿,这回李从舟起身下床的时候云秋也醒了,他半眯着眼睛、躺在床上懒得动,但目光却模模糊糊追随着李从舟——
李从舟轻手轻脚地端水洗漱,然后束发、换上军中常服。
对着盥洗架上的铜镜整理好领口,李从舟回头看了云秋一眼,云秋怕自己偷看被李从舟发现,忙闭上眼睛。
而李从舟走回来,在替云秋掖好被角后,又俯身凑上去,阖眸在他额心落下一个浅吻。
闭着眼睛的云秋,心里的小人开心地蹦了三蹦。
李从舟起身,在走出军帐前,却意外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,他鼻翼动了动,循着那股味道绕到了云秋的衣箱前。
他轻轻打开衣箱,下面的几件衣裳都叠得整整齐齐,但是最上面放着的长裕袢和筒裙却并没有收拾,就那样仓促地塞了进去、揉得皱巴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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