于是每个被官牙带来看田庄的人,他都要先介绍自己的田庄如何如何好,然后再高声嚷嚷说陈家村的田庄是凶宅、晦气、死过人。
一门心思想着搞黄了陈家村的生意,等那田庄再折价,他就能捡漏,赚上一个现成的庄子,再逃赋税三五年。
若叫他知道了,陈婆婆她们还能再搬回田庄,肯定要生事。
“三天两头来闹事小,铁定心要闹得你不得安宁才事大。”
陈婆婆在村子久,见的人和事也多,说这些都是肺腑之言。
之前村长家的小石头告诉她,搬过来的是个漂亮的贵人小姑娘,她就有心上门劝两句,希望对方能多带些护卫、有些防备心。
没想,却赚到这么个单纯的小公子。
“多雇些人来庄上守着才是正经。”陈婆婆道。
车夫和蒋叔也劝,都觉得顾云秋把事情想简单了。
“人心难测,世……”蒋骏说了一半,在点心的提醒下改口,“公子还是慎重些。”
顾云秋偏偏头,其实这些他都想过。
正因为他想过,所以才会提出让陈婆婆祖孙搬过去。
田庄要有人守,还要选种子、雇人播种,强龙是难压地头蛇,所以其实最好的办法是——找来村长、里正、三老,请他们去帮忙雇人。
而陈婆婆,不就恰好就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。
而且,陈婆婆刚才说起豆腐坊,也让顾云秋转出个心思:
他想和陈婆婆合伙。
他不缺粮食蔬菜,眼下最缺的是钱,田里无论种什么菜去卖,赚的钱都不会太多,而且回本还慢。
反是豆腐这一项上,长远来看,能够利滚利、赚多出一倍。
他出田地、陈婆婆出工出技,地里种的豆子都拿过去做成豆腐、豆浆,然后再卖到附近的村子去,将来他若开酒楼,还能直接用上。
而且那些豆腐渣用来养猪,卖猪肉、猪仔也比单纯种菜赚。
不过陈婆婆说的——她们孤儿寡母守不住田庄,倒确实是个问题。
顾云秋转转眼珠,忽然将目光放到了刚才说话的蒋骏身上。
蒋叔不就……正好在附近赁房?
那若是——
让蒋叔直接住到田庄中呢?
顾云秋想了想,干脆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,告诉陈婆婆他其实是想和她合伙做生意、办豆腐坊。
而蒋叔如果搬过来住的话,算他雇佣他:
“叔你也不用去搬货了,不如给我做田庄的管事,我按点心的例钱给你发薪,一月一银,你帮我看着田庄的田宅和雇农,如何?”
“这样婆婆你也不用搬动了,别人也不会急言,有蒋叔互为邻里,也能有个照应,而蒋叔你也不用再单独出赁房的钱了。”
“……”陈婆婆张了张口,惊讶得说不出话来。
蒋骏也是半晌无声,心头震骇。
顾云秋看看他们,反笑着重新捧起碗:“我觉得这主意不赖。”
他自在水面投下巨石,根本不管激起的惊涛骇浪。
陈婆婆想来想去不能决断,只能让小姑娘去请来陈家村的村长。
而蒋骏也有些犹豫,宁王世子提出的条件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丰厚,让他食宿无忧的同时,还开出了过于高昂的月俸。
就算是在西北军中,他也没有领过这么多的银子。
反是点心很高兴,一直在旁边劝着,“叔你就、就答应吧,公子真的很需要人来帮、帮他的,而且你安定下来,我也能、能放心。”
不多一会儿,陈家村长到了。
他生得瘦小精干、身上的皮肤都被晒得很黑,五官看着一团和气,没有说太多的客套话,一句句抛出来都很实际——
田庄里能够耕种的土地合共十亩七分三厘,因为是沼泽回填的土地,算作下等田,三年后每亩要税粮六升。
“再算上其他杂税,合共要税粮七斗,折合银价就是一二两。”
村长没听着顾云秋之前要给蒋骏月银一银的话,只老实地帮这位新来村的小公子算账——
“种豆子的亩产是二百斤左右,换成豆腐还要损耗三成……”
最后村长得出结论,若是收成好,这田庄倒是能自负盈亏。
顾云秋看着他那股认真劲儿,更觉着自己是选对了村子。
陈家村这村长看起来,也是个大好人。
陈婆婆在旁边听不下去,忍不住推了他一下,在村长耳边说了这位小公子刚才的一番话,让他别瞎操心,只问合伙之事能不能行。
村长听得顾云秋开价的月钱都是一银,立刻涨红了脸,忙点头,说豆腐坊的事可行,也能给蒋叔办身份文牒。
“那就再有劳村长帮我找些干活的人。”顾云秋笑着拱拱手。
那边说着,这边点心托腮,看向顾云秋的眼里全是崇拜:
“叔,我、我们公子人好吧?”
蒋骏摇头笑:
——好是好,就是有点傻。
哪有这样经营田庄的?
远远看顾云秋一眼,最终,蒋骏还是决定留下:小世子待他和狗娃都有恩,他留在这盯着,还能让他少吃些亏。
一顿饭和乐融融,顾云秋也解决了田庄上所有需要解决的事项。
至于置办用物的银子,只管让蒋叔找点心要了记账。
等一切办妥、夕阳西下,蒋骏送走众人后,转身却忽然看见有人鬼鬼祟祟在后院墙附近——
他厉喝一声走过去,把人被吓跑后,却发现地上落着磷粉,还有个白布扎的鬼人。
蒋骏冷笑一声,劈手将那鬼人丢到半空中,手中长剑一挥,霎时将那团破布劈成了碎片。
漫天散落的碎布片下,他挽了个剑花、还剑入鞘,冷冷环顾四周一圈后,才重重锁上田庄大门。
远处,一棵大槐树下——
一个满脸麻子的男孩吸了吸鼻涕泡:“爹你闻着什么味没有?”
他旁边,站着的正是吴家村长。
闻言,村长涨红了脸,愤愤斥了句:“闭嘴!”
而他儿子东张西望找了半天,忽然指着村长的裤子、没脑子地大笑起来:“哈哈哈,爹你尿裤子了啊?”
村长恼羞成怒给他一耳光:“再废话一句我就给你关那田庄里!”
男孩立刻捂住嘴。
村长则以手握拳,狠狠锤了树干两下:他还就不信了。
弄不了那公子哥儿,他还收拾不了那老太婆吗?!
第022章
如此又过了半年, 到这一年秋上。
国孝在身不能开宴,所以顾云秋今岁的生辰就在家吃了碗寿面。
宁王赠给他一匹四蹄踏雪的乌骓,王妃亦送了一整套精致的皮影, 管家、小厮、银甲卫,还有不少与王府往来密切的世家都送了贺礼。
若在前世, 这些东西都合顾云秋心意,足够他玩上半年有余。
但现在,顾云秋谢过父王母妃,就指挥杂役牵马、将那些箱子都收到了库房内。
比起嬉游玩乐, 顾云秋对各处田庄来报的节上收成更感兴趣, 总寻了由头跟在王妃身边听。
每年八月前后, 都是朝廷核准田税、清查人口的时间。
公田所的小吏会被分派出去量准土地、查检作物, 而后登记造册。
到九十月丰收, 再由朝廷指派的税官按册征纳, 以及订立更正这两个月中出现的突发状况, 如山洪暴发、盗祸、病疫等。
锦朝的田税有税粮和税银两种,并将田地按位置、属性分为水田、旱田和山地三种, 又在这每种之下,再依土壤肥力划分为上下两等。
每种田的赋税不同, 但大抵每亩上田税米一斗至五斗不等,下田则在五升至两斗之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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