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江小姐亲自给她送回舒家,面对舒家家主也是不让半分,说既接了自家子侄来家住就要负责她的安危,做家主的不能平衡后宅就是无能。
她瞪大了眼睛,还从未见过这样风风火火的厉害女子。
舒家众人被她喷得是哑口无言,临走时,江小姐还瞪了她一眼,说了句:“什么嫡庶尊卑,前程是自己挣的,别一叶障目、拘束自己。”
也是因着这句话,她能一步步走到今日,成为皇帝的嫔妃。
舒家众人如今见她都要敬着三分,她那位嫡姐更是自己作死、挑来挑去给自己找了个厉害婆婆,如今除了命妇进宫、其他时候根本不爱出门了。
舒妃想起旧事,摇摇头笑了笑:“我倒羡慕你娘。”
自由自在、天地驰骋,听说她如今的夫婿也是她自己挑的,而且还是自己披甲持|枪闯过去掳来拜堂的。
“母亲在西南山中也常遇险阻,出生入死也是常事,”曲怀玉道,“不过外祖父说,这是娘自己选的,谁让她少年时诗词女红样样稀烂……”
舒妃一愣,她身边的嬷嬷们倒忍不住笑起来。
曲怀玉一点儿没有背地里揭了自己母亲短的羞赧,反而很正经地给舒妃点点头,“娘娘刚才说的那两句话,小民很赞同——”
“话?”舒妃没反应过来。
“选婿选贤、择取高门望族固然重要,但公主自己的心意、夫婿的真心都是要紧的,说句僭越的话,小民倒觉得,若是待公主一心一意,又肯吃苦上进,便是五品小官甚至平头老百姓又何妨?”
舒妃闷闷笑,这小家伙倒是敢讲。
她身边嬷嬷有赞同有不赞同的,都别过头去压低声音议论。
曲怀玉听着嗡嗡议论神色也未变,只是静静坐在那儿,目光澄澈地看着舒妃。
舒妃对这话认同一半,选婿当然要选贤,也在乎情谊。可是世间圆满事少有,能举案齐眉、互相帮衬也是一种姻缘。
“那若真是平头老百姓,这位哥哥要如何给公主衣食平安呢?”
他们这正说话呢,楼梯那边却忽然传来一个姑娘脆生生的声音,“难不成,由着公主府的嫁妆、陪嫁来养家度日、争取功名么?”
“五公主!您……”一个老嬷嬷的声音传来,见此情景她吓得连连磕头跪下,一叠声地告罪,“娘娘,老奴、是老奴一时疏忽了——”
曲怀玉是面对舒妃而坐,闻听人言他也没回头。
舒妃看着他,眼神赞许,这孩子说话是难听些,但到底是个君子。
“思筝,这里有外男在,您不该下来的,”舒妃看着站在楼梯口、穿着藕色襦裙的五公主,“快上楼去,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。”
“舒母妃,筝儿没有见到他的脸,他也没转过身来看见我,我们之间隔着一丈远,旁边还有您和众位宫人嬷嬷在,传出去,能说清。”
“我只是听闻刚才这位哥哥的高论,一时好奇罢了,”她冲舒妃甜甜一笑,“您就让我问问吧?”
思筝公主十三岁,平日瞧着也是个性情沉静的,没想到私下里还有几分精灵古怪,舒妃想了想,便也允了:“行,难得公主开口,那怀玉你说说看?”
曲怀玉想了想,解释自己刚才的话:“下五品的官员,若能娶得公主,其自身必有过人之处,若真上进,未来也能官运亨通。”
“平头百姓也并非都是穷人百姓,自然有生财经营的门道,便是外面的田舍翁,也是家中有良田万顷、雇工无数。”
“方才我说的是,要重视心意、要上进,若好男儿不能凭自己的本事给公主挣来吃穿嚼用,那是无能、不能算真心。”
五公主想了想,又嬉笑一声问:
“可是大哥哥,先生教我道:‘男儿功成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’,若你说的男儿郎当真努力上进,可偏生朝中奸臣当道、升迁无望呢?”
“公主!”
“公主慎言!”
伺候的嬷嬷们都吓坏了,思筝公主今日怎么连连语出惊人,她这话说的,就好像是暗讽朝廷党争一样。
结果曲怀玉只是笑了笑,“平民百姓迎娶公主,已是逢天时,朝廷贤达便谋将拜相、为国效命,若朝中蠹虫横生、处处不平,那倒不若退而隐。”
“天下之大,只要心怀广远,何愁不能富有四海?”
这话舒妃听了都觉得僭越,但偏她生不起气,好像又在曲怀玉身上瞧见了当年救她那位江小姐的身影。
她摇摇头,只看向远处的思筝,“公主问了这么多,人也给你答了这么多,算——解惑了吧?”
思筝公主咯咯笑了两声,拱手正经对着舒妃行礼,“谢舒母妃宠着筝儿,筝儿心里的疑惑解了。”
不过她走出去两步后,却突然回头杀了个回马枪:“依大哥哥刚才之论,想必,心中十分敬佩陶朱公。”
陶朱公是商道鼻祖,也即是有商圣之称的范蠡。
他进能辅佐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灭吴,退能在勾践欲以上大夫许之时、解去官职泛舟五湖,重新经营生意起家致富。
虽常被人诟病是投机经商发战争财,但他确实做到了急流勇退、不恋权势。
五公主说完这句话后,也不等曲怀玉的回答,就一溜烟跑向了长廊,倒累得她身后的嬷嬷紧跟着跑得气喘吁吁。
这边舒妃笑着又与曲怀玉说了两句,然后就请嬷嬷给他带出来了。
相较于曲怀玉的满不在乎,这回来金莲池的公子哥中,倒是有好些个势在必得的。
他们看着曲怀玉说了那样一番放肆的话,舒妃不仅不责罚他,反还邀请他到亭子中坐,便误会以为舒妃这是看中了曲怀玉,一个个乌眼鸡似地盯着他。
曲怀玉倒是不在乎,就自顾自走着。
可他偏是不在乎,偏有人恨得跟什么似的,就在他转过亭子准备上长桥的时候,有人故意从后投石打了他的脚。
曲怀玉被他算计一时踩空,眼看就要落水,银甲卫都在往那边赶,偏是有一人登萍度水后发先至,不仅拉曲怀玉站稳、还越过去扭住了暗算之人。
这一下看得云秋心惊,李从舟也紧跟过去处置。
看见救人那位,李从舟先拱手见礼,“和校尉。”
这是忠节水军里的龙骑校尉和赢安,他今年二十有二、尚未婚配,人生得高大,只是常年在水里混着、皮肤晒得有点黑了。
他对着李从舟笑笑拱手,随便还了个礼,然后给那个扭了的人一脚踢给银甲卫,“此人手脚上不干净,在金莲池行暗刺事,还请世子好好查查。”
那公子也是武将出身,一听和赢安这话就怪叫起来,“我、我不过是扔了个石子儿!怎么就行刺了?!”
和赢安挑挑眉,没理他,又加了一条,“还有在禁中喧哗闹事,世子务必查查是哪家的公子,如此没规矩,也该参上一本。”
“你、你……”那人憋红了脸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李从舟点点头,拱手谢过和赢安,“谢大人提点。”
银甲卫也领命给这个喧哗惹事的人带了下去,到时候自然会有言官御史参奏,他家里人也免不了要受到牵连。
看着那人灰溜溜被领走,和赢安负手走过来拍了曲怀玉肩膀一下,“怎么样?没事吧?”
曲怀玉眨眨眼,明显还没闹明白怎么事儿呢。
和赢安摇摇头笑,又转过身去与李从舟说:“好好的男儿郎,心眼倒小得跟针尖似的,没有容人雅量,赶出去正好!”
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