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5章
李从舟侧首垂眸, 揽住他手臂的小家伙耳根红红的,睫帘扑闪、眼珠乱转,搭在他臂弯上的手也隐约有些渗热汗。
他在心底轻笑一声, 面上却只挑眉发问,“嗯?”
云秋吸吸鼻子, 拿出来他早想好的理由:“要接风洗尘嘛。”
“嫌我?”李从舟忍笑,故意曲解他的意思,然后在云秋反驳前、先凑到他耳畔道,“昨日回来时, 已在王府洗过的。”
云秋唔了一声缩缩脖子, 攮开李从舟的脑袋, 拿出第二个理由, “我……我就想去嘛, 聚宝街上有个香水行, 我、我都还没去过!”
香水行?
李从舟微微拧眉, 往那浴肆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。
京城浴肆遍及,全仰赖石炭的普及, 这东西火力猛、加温快,而且比一般的柴草烧起来成本低, 所谓“京城万户皆仰石炭”。
但公众沐浴这项也是从僧界外传,先汉时就流传过《温室洗浴众僧经》,认为洗浴得法能消灾解难、体性清净。
——那小云秋这又是闹哪一出?
报国寺的浴堂从来都是冷水, 一则要僧人保持清醒, 二则是为了强身健体,而且众多僧人挨挤到一处, 新承浴的小弟子还会被冻得吱哇乱叫。
至于京城里公共的浴堂,李从舟实想不明白云秋有什么好好奇的——若是女子还好, 能有隔板分出单人的小间,男子的……就是混做一团。
他倒无所谓,就是瞅着云秋露在衣衫外面那截白皙的脖颈心里不舒坦。
李从舟叹了一口气,他急匆匆赶来钱庄是想和云秋说说话、最好能挨挤在一起待一整天,听他讲讲京城里的事,而不是去浴肆跟一帮人混在一起吵吵嚷嚷。
“……这样,”李从舟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,“既然你好奇,我们就先去浴肆看看。然后你若真想沐浴,栖凰山上有王府一处温汤别庄。”
庄子是真假世子案告破前,宁王管皇城司买的,里面仿造江南园林形制修筑了亭台楼阁、假山莲池,还在后院开凿了一池温汤。
温汤边上栽植满移栽来的金桂、银桂,眼下是九月,正好能嗅到其中的桂花幽香。
云秋不知道这处外庄的存在,听到李从舟说外庄上有温汤,还有金银桂,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——
仔细想想他也不是非要去香水行洗澡,在云琜钱庄烧上水也能沐浴,他的目的只是找个理由骗小和尚在他面前宽衣罢了。
“那……也行吧。”
好一个也行,李从舟都要被他逗笑了。
摇摇头,吩咐身后的银甲卫去熙春巷的香水行知会打点,李从舟帮忙云秋收拾了小竹筩提在手上,然后请点心备下一辆马车在钱庄里。
今日李从舟身上穿着一件银线暗绣的圆领黑袍,墨发半散、脑后的簪子银质雕蟠龙纹,腰间是一条玉带銙,正中还雕饰有云龙纹。
云秋侧首仔细看是越看越满意:嘿嘿,他家小和尚就是生得好看。
李从舟不知小家伙脑袋里成天在想些什么,但还是依着他的意思给人带到了熙春巷上的香水行。
那香水行老板收了一大兜银子,早早赔着笑脸、偿还银子,给里面的三五个客人请出来静了场,远远就恭候在门前。
云秋一看这架势,陡然想起来在长桥上那一幕。
在到达浴肆正门前,他扯扯李从舟袖子,小声问道:“是你让银甲卫暗中护着我的?”
说着,他还给长桥上发生的那一幕与李从舟讲了讲。
李从舟:“……”
他是没想到徐家的暗卫也会跟到京中。
徐振羽不是那种莽撞冲动的人,他派徐家的暗卫护着云秋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缘由,看来舅舅为着军情,是有事瞒他。
至于京城里的银甲卫,他之前只是修改了他们巡逻的路线,让他们格外护着云秋一些。
“应当是……还有萧副将的缘由吧。”
说话间,两人就走到了浴肆门口,老板拱手迎上前来,见着两人就叫大爷,“都按着您的吩咐收拾好了,您请、您里边儿请——”
李从舟给小竹筩递给银甲卫,然后牵着云秋跟老板进店。
浴肆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看的,可云秋却觉得这里头的一切都很新奇,东瞅瞅西看看,一会儿敲敲隔板、一会儿又摸摸挠背的小杌。
——要不是李从舟抓着他,云秋很像是想凑到石炭炉子边趴下去瞅瞅。
“都看过了,满意了不?”李从舟用指骨敲了敲云秋脑袋,“好奇精。”
云秋横他一眼,也算是尽了兴。
不过看着浴肆老板那忙前忙后的折腾劲儿,他又在心底暗自撇撇嘴,难怪自古官商要勾|结,光做个小商人还真是惨得很。
不过这些念头他就在心里转转,真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。
看罢了浴肆,李从舟就策马带着云秋往栖凰山上的别庄走,这庄子宁王是全权交给了他,所以庄上可以说都是自己人。
管事得了快马前锋之令,准备好一切用物后就恭候在了别庄的门口,而那些洒扫杂役们也得令、各自回房避开贵人。
前世今生,云秋都没来过栖凰山。
这座山在宫禁以北,整座山都属皇城司统管,算是个军屯。普通百姓根本上不来,宁王买的别院也是在山坳的位置,南枕高山、北面开阔。
倒不是宁王故意要给庄子做成坐南朝北之相,而是若不在南面用高山阻隔,御史台的官员定然要弹劾他僭越、甚至说他是故意刺探禁中情报。
云秋不知道其中就里,只是由李从舟牵着他看了看这片庄子:
三进的小院做得跟江南水榭一般,前庭的花厅用了葡萄藤爬架,莲池里养了好几尾五色锦鲤,而原本生长在山坳里的高大梧桐树下、竟然还札了秋千架。
“……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啊?”云秋还从没见过这么合自己心意的庄子,亭台楼阁、水榭回廊,好像都跟他梦里想的一样。
李从舟愣了愣,侧首低头看见他两眼发亮,“喜欢这样的?”
“嗯嗯嗯,”云秋重重点头,“我之前还想过,要在温汤旁加盖一座二层小楼,二楼搭出来一个大大的平台,平日可以听戏、夜里可以观星。
李从舟眨眨眼,多少有点难以置信——
因为外庄的温汤旁,确实曾经有一座和云秋这般描述很相似的楼,只是最近皇城司在巡逻时,还是建议到王府、希望宁王拆除。
之前没能提出来不是他们皇城司的错漏,只是皇城使想要卖宁王一个人情,如今西北大捷,朝堂局势万变,太|子党可是正想尽了办法找茬。
所以在李从舟回来前,那二层的小楼已经被拆除,现在温汤边上就剩下那几株移栽过来、生长得很好的金桂和银桂。
原本小楼的位置被一个花厅替代,照旧是供人更换沐衣、取用香片的地方,而两边的回廊上悬垂下来不少纱帐,里面是新搬过来炉子和一张罗汉榻。
换衣服时,云秋偷偷瞥了李从舟好几眼,发现他身上确实添了不少新伤,有几道疤痕上甚至还有落疤后刚长好的粉色|嫩|肉。
不过倒霉的是,小和尚换衣服的速度比他快很多,云秋还没仔细看清楚呢,他自己就先被李从舟看了个精光。
“需要帮忙么?”李从舟看他磨磨蹭蹭的,以为云秋是叫点心伺候惯了、不会自己脱衣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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