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去城墙上帮忙,”冯副官一步三回头,掀开军帐帘子的时候又重复了一道,“您可千万千万不能出营帐。”
云秋喝了热水,好容易缓过来劲儿,这才点点头应了。
冯副官前脚刚走,云秋还没来得及说话,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,站着的点心都被震得一个趔趄。
那声音仿佛就炸在了他们头顶上,云秋都觉得耳朵里面一阵嗡鸣,点心就在旁边,可他只能看见他嘴巴开开合合,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。
“公子?公子!”点心摇了摇他,“您没事儿吧?”
云秋捂了捂耳朵,心砰砰跳,“没……”
紧接着又是嗖嗖箭簇射|出的裂帛声,隐约还能听见城墙上凌乱的脚步声和喊杀声,平日里安静的大营中也一直有士兵跑动的声音,铠甲撞在一处、铿锵而鸣。
云秋听着那些声音,心里七上八下的:
作为中军主帅的徐振羽不在、军师苏驰也跟着离营,黑水光内就剩下宁王世子和四皇子两个,也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怎么样、李从舟会不会受伤……
不过这阵混乱并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,云秋握着点心的手,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,外面就又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——
与此同时,刚才城楼上的喊杀声更大、更整齐了,那种轰隆的巨响也没有再出现,云秋只感觉好像是过了一年那么久,帐外终于传来了铜锣声。
他辨认得很仔细,是三声铜锣声。
敲锣的士兵还有好几个,他们从城楼上拎着铜锣走下来,咚咚三响后还扯开嗓子吆喝,“危机解除——敌人击退——!”
云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,松开了点心的手。
他两个掌心都是渗出来的冷汗,后脖颈到脊梁骨都凉透了,要不是后来点心给他披上了薄毯,云秋就好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。
而点心看上去还好,但心里其实也很紧张。
两人等了一会儿,外面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和士兵的欢呼声,两人对视一眼实在好奇,便挪步一上一下凑到帘帐边,悄悄扒开一道缝儿偷看。
徐振羽策马提缰走在队伍的最前方,马匹后拴着三个被捆牢了双手、堵严实嘴巴的西戎人,他们身上的铠甲都被扒了、只各有一件绣金线的褂子。
他们从外形上看就和汉人相差很大:
脑袋上的头发几乎都剃光,就留着耳朵上两搓剃成圆形,然后变成小辫子、穿上各色的珠子垂落到肩膀上。
最中间一个穿着红褂子的,耳朵上还挂了一整串的珠子,随着马匹拖行、在他肩膀上一晃一晃的。
而三个西戎俘虏之后,跟着牵马步行的苏驰。
苏驰往后就是一队队整齐的骑兵,他们的马都是高头大马,虽不如李从舟那匹大宛名马,但都是万里挑一、披着全铠的骏马。
徐振羽脸上挂着薄笑,苏驰看上去也很高兴,而那些骑兵身后的步兵们更是一个个红光满脸——光看神情就知道这仗赢得漂亮。
云秋眯起眼睛仔细找了找:人群里面没看见李从舟,也没看见四皇子。
不过好在徐振羽没走多远,云秋就听见城楼上传来了四皇子咋咋呼呼的声音——
“苏先生您真是神了!您怎么知道西戎一定会在你们离开后袭营的?!”
凌予权的话像是一阵风,由远及近伴随着他的脚步声从城墙上、绕过梯子来到军帐附近:
“这回我们算是给他们的先头部队一网打尽了吧?!”
苏驰看着他笑,没说话。
反是跟在凌予权身后的另一个人开口,不冷不热地讽了一句,“这只是西戎的小领主,还不是王庭贵族或者十二翟王。”
凌予权撇撇嘴,“……哪能上来就抓翟王啊?”
苏驰笑着摇摇头,拍拍凌予权肩膀道:“但是殿下和世子做得不错,既守下了城,又给敌人造成了城防空虚的假象,也算帮了我们大忙。”
骤然被夸,四皇子脸色微赧,低头傻乐了下。
徐振羽则是作为主帅下令,让凌予权和李从舟两人清扫城上城下的战场,“还有伤员,你们和勤务部商量着妥善安置。”
“是!”凌予权立正敬礼,李从舟却只是点点头,甚至还有点不耐地横了徐振羽一眼。
徐振羽看见了只当没看见:哦,就你小子有媳妇?
才经历了一场恶战,军中人人都忙碌,作为他这中军主帅的亲属,怎能闲下来?
于情于理都不合适,所以徐振羽也回瞪他一眼:“待会儿过来帮我审犯人!”
李从舟:“……”
不过徐振羽也不是故意要捉着小侄子不放,实在是军中懂戎狄语的人不多,今日俘虏的这三位都是王庭附近的领主,需要妥善处置。
其中穿红马褂那位的领地就在王庭的后花园附近,关于那条密道的事儿,兴许可以问问他、探个虚实。
——谁让你懂戎狄语呢?
徐振羽凉凉看李从舟一眼,正事儿当前,还是希望他能清醒一点。
不过话虽这么说,徐振羽想了想,还是找来自己的副官吩咐下去,没多一会儿就有一人从行伍出列,由他指点来了军帐。
人到的时候,云秋正和点心围在案几边吃晚饭。
这饭菜是西北大营里厨子做的,有菜有肉的不算难吃,但也称不上特别好吃,肉有点腻、菜有点儿咸,偏偏除了一大碗米饭外、还有两个饼。
云秋废了老大劲才给那碗尖尖的饭扒拉平,两个腮帮都塞满了,听见脚步声转头的时候,活像一只池塘里受惊的小青蛙。
当然,挑帘进来的人,也确实让他有点惊讶,“蒋酥?”
瞧这声音含混不清的劲儿。
蒋骏本来都拱手准备作揖了,听见云秋这一声,忍不住先笑了下,然后才挂着笑容躬身见礼,道了一句:公子。
云秋看着他,赶紧嚼吧两下给嘴里的饭咽了。
“叔你怎么会来?!”他和点心几乎是异口同声,点心更是看着蒋骏慢慢红了眼眶——蒋叔瘦了,也黑了不少。
“大将军让我来的,”蒋骏挠挠头,笑着坦言,“说我有亲属来探、就在世子殿下的营帐内,让我过来陪着说说话……”
“我刚才来的路上还奇怪呢,正寻思我哪里来的亲属,没想到是您和狗娃,嗐,原来随军送药的人是您啊?”
云秋:“……”
不、不是,原来徐振羽知、知道啊?!
什么时候知道的?知道为什么还给他留在军帐里?还派蒋叔来和他们相见……?
云秋脑子乱,眼前也是一阵阵发晕。
今日先是震撼、紧接着又被攻城的西戎火|药吓了一跳,惊惧忧思再加上乍然来西北的种种不习惯,云秋只觉得身前好像起了一大团浓雾。
“诶?公子——?!”
软倒下去时,云秋其实还没昏,还有意识看见点心满脸焦急。
他抬抬手,想说自己没事,可却冷不丁听见蒋骏一句:
“唉,比起曹娘子的手艺,军营的饭菜是难吃些,但我还是第一回见,能被难吃昏过去的人——”
云秋:“……”
第079章
意识朦胧间, 云秋总觉得耳畔有嗡嗡议论的人声,陡然增大的声音里似乎饱含着愤怒,还有委屈和闷闷的低泣。
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一座大大的山压着, 浑身都疼、喘不上来气,而且还很热, 像是被火炙烤着,身上的衣衫都被汗水浸湿。
唯有额上有一丝舒适的凉意,似乎是盖着一条冰凉柔软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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