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村长失望至极,在外不知养了多少小。
这吴刘氏生气也没办法,只能将火都撒到儿子身上。
“这女人可是个连亲生儿子都虐待的毒妇,”木匠师傅摇头,“这些年村里人跟她打官司,无论占理不占理,还从没见人赢过。”
……
原来如此。
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,顾云秋由陈婆婆带到了那六亩地旁。
地在村口大槐树的东北方,是一片平坦开阔的良田。
田间金稻翻浪、黄芽簇簇,还有许多圆胖紫红的芜菁卧在其中。
佃户夫妻俩早早在田中忙碌,又是除草又是捉虫。
看得出来,夫妻俩都是踏实肯干之人,且对地里的庄稼十分上心,只看田垄都比别人家垒得整齐。
陈婆婆叫来两人,给他们相互做了介绍。
夫妻俩姓杨,家中还有个刚断奶的孩子,老家在闽州。
本是北上来投奔亲戚,结果亲戚一家在京中大疫里丧生,无奈之下,才就近在陈家村租住下。
被翻弄盗窃的半亩黄芽已被收拾复原,空出来的土地他们也没浪费,重新种上了能过冬的莱菔。
只是贼人猖狂,地里的菜只少不多、还在被偷。
顾云秋环顾一圈,发现这六亩地位于交通要隘上,村里人来弄地都要经过此处。
且附近的大槐树很有标志性,约期之人也多在这儿等候。
如此一来,车辙印、马蹄印混着人的足印全出现在附近。
他原想在地里的泥巴上做点手脚,但这样一看也不能做成铁证——或者那吴刘氏又让自家小孩来偷,就算捉着了也容易被对方翻案。
吴家人难缠,他也不好在外久留。
要对付他们,就得一击制胜,否则后患无穷。
顾云秋向陈婆婆点点头,谢过杨氏夫妻后,思量着先回了田庄中。
到田庄后,正好碰上私塾放课。
顾云秋远远就看见送陈槿回来的陈石头。
陈槿是婆婆家那个哑女的大名。
从前村里人都跟着喊她妮儿,进私塾后,先生说还是要有个正经名字,所以小姑娘自己择了这个“槿”字。
因为婆婆教她的绣样中,她最喜欢那枚缠枝木槿花纹的。
小姑娘红着脸与顾云秋见礼。
石头也笑着、远远喊了声“公子”。
顾云秋同他们挥挥手,却还是对眼前的局面一筹莫展。
眼看时间不早,他也该回王府。
无奈之下,顾云秋只能先安慰婆婆让她宽心——
他一定想出对策。
○○○
今日常参,大朝。
宁王回来得晚,却带回来一本小册子。
明黄地暗绣龙凤祥云纹的封面上,朱砂草就三个大字:御诗札。
“这是……?”王妃接过去一看,“圣上悼念娘娘的诗集?”
宁王押下一口茶,点点头,“淳嫔命人辑录的,圣上觉着好,让御馆印了分发下来,文家那帮人今日便吆喝着提出,要广发给万
喃颩
民。”
发给万民?
王妃挑挑眉,将那本《御诗札》随手放到一旁:“淳嫔此举……”
她摇摇头,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。
淳嫔是宫里的旧人,潜邸时,是府上的美人。
可惜她膝下一直无有所出,又不大会争宠,封号也是累加晋封所得。宫中人提起她,评价多是:一个平和的好人。
宁王也叹,无奈道:“事做的不算坏,但时机选的不好。”
“虽然四皇子已自请出了西北,但……难保太子一党不用此事来做文章——再次针对宫中的贵妃。”
王妃撇撇嘴,哼了一声,“他们还想如何,逼圣上再不立后么?”
宁王只拍拍妻子的手,示意她别任性妄言。
朝堂党争,有时清者也难自清,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。
见妻子悒悒不乐,宁王又主动开口,道:
“不过今日下朝,我倒在韩大人那儿听了桩趣事儿。”
王妃睨他,“韩大人?大理寺能有什么趣事,别又是你们那些血淋淋的新刑具——”
她摸摸坐在旁边顾云秋的脑袋,“孩子还在这儿呢!”
宁王摇头:“是韩大人给我讲了个他下封呈上来的案子。”
“什么案子?”
“叫审丝案,”宁王卖了个关子,“是两个老太太争夺一匹冰绡,又没有其他人证物证。”
冰绡是一种薄而无暇的丝绸,出自闽州沿海一带。
一匹织价少说百两,是比湖丝还要珍贵稀少的上等绸缎。
“没人证物证怎么判?”王妃奇了。
宁王露出一副“你听我继续说”的表情:
“那日,韩大人的这位下属正坐在公堂上,忽然有两个老太太拿着一匹冰绡进来,都说那布是她的,双方各执一词又无人证,根本无法评断。”
“然后呢?”
“然后啊——这位下属将那匹冰绡拿到堂上细看后,就分别问了两位老太太是做什么的。”
“第一个老太太说,她是个小商贩,平日就沿街叫卖饴糖。第二个老太太说她没什么正经活计,只跟着做铁匠的儿子一家生活。”
“这和案子有关吗?还是,只是例行询问?”
宁王笑:“自然是有关系的。”
那下属听完两个老太太的陈述,心中已然有数,但他还是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,对两位老人道:
“眼下你们各执一词,本府也不能评断,没有别的人证,也只能先问问当事的这匹冰绡。”
两个老太太傻眼了——
一匹冰绡怎么问?
王妃和顾云秋心中也有这个疑问,都好奇地看向宁王。
“下属指着那匹冰绡,问它姓甚名谁、家住何方,两个老太太谁说了真话,它到底是谁的布。”
自然了,冰绡不可能开口说话。
于是,那下属连拍三声惊堂木,指着冰绡破口大骂,说它藐视公堂、无视府衙,当即要人将之捆到柱上拷打。
“拷打……一匹布?”王妃忍不住笑。
宁王点点头,也弯下眼睛:“所以说是一桩趣事。”
“那,最后审出点什么没有?”顾云秋追问。
宁王哈哈一乐,揉儿子脑袋一把:“自然是审出来了。”
那匹冰绡被绑到柱上后,官员吩咐衙差们用板子重重打上去。
不多一会儿,就从中掉出来一层细细的粉末。
着人一试,那粉末尝起来竟是甜的。
这样一来,结果自然清楚:
冰绡就是那个卖饴糖的老太太的。
后来经过下属审问,铁匠家的老太太承认,是她见到冰绡光滑洁白,一时生了歹念,才想着要冒领的。
宁王讲这故事,是为了逗老婆开心。
顾云秋听着,却从中得到了解决陈家村盗案的启示。
——吴村长有恃无恐,不过是见贼赃无法被落实。
若能想办法在那些黄芽菜、芜菁上也做出个这种“糖粉”一样的物证,等他们把菜搬走,就能捉贼拿赃。
这般想着,顾云秋转转眼珠,目光落到一旁的《御诗札》上。
前世,淳嫔好像也有这么一出。
她是好心,念着故去的先皇后和皇帝,却忽略了宫中还活着的人,以至这本《御诗札》才被刊印给万民,就闹出不少风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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