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叹了一息,脑袋微转了个角度对着宁王, “……只能帮你到这儿了。”
宁王在心里谢过大舅哥,面上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讲——徐振羽不知道,今天算宜儿心情好,从前可还罚他跪过碎石子路呢。
“所以,”王妃用藤条尖尖撩起宁王下巴,“说说看呀?”
“就,呃……”宁王从跪在这儿就开始想折,事情是挺好解释,告诉王妃那人是秋秋就成,但——
他看看周围,王妃身后立着白嬷嬷、李嬷嬷和四个侍女,徐振羽身后跟着两个伺候的小厮,还摆有两位大夫的药箱——待会儿他们要过来施针、点眼药。
自己身后跟着伺候的小厮,花厅里面立着两个花匠、十六个杂役,还有巡逻在回廊上十来个护卫。
这么一算就是少说四五十人,他这话一说出来,秋秋往后回王府还怎么做人?
于是宁王软了声哀告:“……去观月堂,我单独同你讲。”
王妃抿嘴不答应:“君子事无不可对人言。”
宁王:“……”
偏他这般支支吾吾,引得徐振羽也生出几分怀疑,他微微从躺椅上坐起来一点,“殿下您不会当真……”
眼看再这般误会下去要出大事,宁王万般无奈,只能突然一跃站起来将王妃搂到怀里,在王妃动怒之前、凑到她耳边快速压低声音说了几句。
王妃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后一脸震惊,用眼神再次询问确认。
宁王认真点点头。
王妃咬了下嘴唇,却是突然出手拧住宁王耳朵,拽着比自己高一个头、在外威风凛凛的银甲卫统领、当朝王爷直接走出花厅。
“你给我过来!”
徐振羽听出妹妹这是动怒了,他不知道宁王说了什么,但看妹妹气成这样,心里多少也打鼓。
他站起身想追,那边却远远传来王妃的声音,“阿兄、嬷嬷你们都别过来,我有话要单独和他讲!”
宁王耳朵被揪得通红,但他脸上分明挂着笑,“没事儿没事儿,兄长别担心,我们……哎唷宜儿你轻点儿!”
看着夫妻俩打闹离开的背影,白嬷嬷和王府众人都舒了一口气,她走过去扶了徐将军一把,“将军放心,没事儿,夫人这闹着玩呢。”
徐振羽点点头,从声音看,那两人也不像是真要吵架的样子,于是他也就放下心来,重新借着嬷嬷的手靠回躺椅上。
那边王妃给宁王拧到了回廊外无人处,这才松开他,着急的询问道:
“你刚才说什么,你说那是秋秋?秋秋怎么会出现在桃花关?你不是说桃花关上民乱四起么?秋秋有没有伤着?”
她这一叠声地问,宁王摇摇头笑,将妻子圈到怀中:
“秋秋没事儿,放心。”
然后在王妃追问前,宁王主动开口细讲明了当时的情况,前因后果都说清,只在最后叹了一口气道:
“那孩子大约是不想与我相认、惹出是非,所以才选择了改伴乔装。”
听着孩子没事,王妃才松了一口气。
不过她看着宁王又拧起眉来,突然伸手狠狠扯住他另一边耳朵,拽着人回花厅,“不成,还是要罚你。”
“啊?为什么呀?”宁王委屈坏了。
王妃哼了一声,“因为你见过秋秋穿小裙子可我还没有,我瞅着你来气,你跪那儿反省三刻钟,我叫你起来才准起!”
宁王哀叹一声,却没反驳,老老实实跪那儿了。
徐振羽没想到他们两口子回来还是同样的结果,张口想问,却正好听见小陶和陆商交谈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。
陆商和小陶在讨论某个磁石丸方,而他们身后还跟着王府的四个府医。
陆商是杏林世家的传人,见多识广、学识渊博;小陶尤擅眼科,也有许多方子是陆商没听过、陶青回乡后独创的。
府医们这几日跟着他们收获颇丰,见着小陶都十分恭敬,远远就抱拳拱手叫先生,弄得小陶浑身不自在,有时还会转头就逃。
徐振羽的眼睛恢复很快,汤方、针灸和眼药一齐用着,不过短短几日时间,覆盖在他眼睛上的那层白膜就淡了许多。
王府众人一开始还对年轻的小陶心有怀疑,但这几日相处下来,发现这位小神医确有真本事,一个个对他的态度都尊敬起来。
小陶倒照旧是性子直,有什么说什么,凑过来给徐振羽检查了双眼的状况后,又重新给他施针、调整了药方。
“将军恢复得好,再有一两日翳膜尽去,慢慢调养就能复明了。”
这比之前小陶预计的十五日要短上四五天,算起来还真是一旬时间就给完全治好了。
徐振羽感激不尽,再三谢过小陶,王府众人也跟着道谢。
小陶皱了皱鼻子,还是没法儿习惯这种动不动就要跪的大户人家,他哎呀了一声,表达自己的不满,“……你们说好几遍了!”
——他情愿去听邻居奶奶的唠叨,也不要反反复复被人跪着行礼。
怪别扭的。
徐将军的眼疾一天天好转,这消息王府是每日都往宫里递。
皇帝得着消息后是龙颜大悦,每日都遣人送来各式各样的补品,太子更是亲自来了一趟宁王府,用行动表明他的立场。
凌予檀对徐将军的态度其实很矛盾:
一方面他希望徐将军好起来、尽快结束西北的战事,不要将保疆卫国这样的大事儿牵涉到朝廷党争之中。
而且即便同父异母,四皇子也是他的弟弟,他也不想凌予权出事。
但另一方面,他也不希望徐家势大,因为舅舅和青宫的门客都在要他小心提防徐家。更逼着他要用婚事去做交换、迎娶武骑指挥使严朝将军的小女儿为妻。
严朝将军久在京城,最懂为官不正之道。
他能从一介小小的宫廷侍卫做到宫廷厢军的指挥使,除了那一手好枪法外,自然还有世故人情、长袖善舞。
太子欣赏他的武艺,却不赞同他的为人,连带着也并不欣赏他的女儿。
他的父皇母后鹣鲽情深,凌予檀从小耳濡目染,自然是向往那样的夫妻生活、偏爱和母后一路性子的大家闺秀。
武将之女,其实从不在他的考虑范畴。
不过他来宁王府也算是表明了太子青宫的态度,对另外找个将军去西北坐镇的事,朝臣们渐渐闭口不提。
——毕竟,西北大营里还有军师、四皇子以及宁王世子坐镇,短时间内,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。
镇国将军的眼睛一天天好起来,相对的,太医院、医署局和韩硝受到的弹劾就更多了:
御史台的文官们不再同韩硝客气,将他这些年收受贿赂的种种罪状列举集结成册,更指明——他曾经连同蔡御医想抓陶南星大夫入狱。
言官御史说话最难听,最懂得如何往人的最痛处扎下去:
“我们可是听说韩大人在双凤楼饮酒、误食了毒蜜险些丧命。当时救大人的,明明就是那陶南星大夫,您不仅不知感恩,还反而恩将仇报?”
“陛下因你过去的功劳格外开恩赦免了你的过错,没想到你却是个卑鄙小人,竟然枉顾昔年的恩情,对着救命恩人和恩师口出狂言。”
几位御史唾沫星子横飞,韩硝却也只能站在那儿生受着。
他看上去很狼狈,额头上还有一块擦伤,脸色也憔悴。若说前些日子告病是权宜之计,如今是当真被气得有些着急上火了。
偏偏御史说的那些话,他是一句都反驳不了。
若那陶南星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夫就算了,偏他是那死老头最宠溺小弟子的儿子,而且,还确实在双凤楼救过他。
御史台的奏疏上完,皇帝的脸色就已经变得很难看。不过他还是循例问了韩硝,问他有没有什么要解释辩驳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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