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开始她只是觉得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聒噪,她的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,直到这句——“生母位份不高”,才让若云公主脸上稍有了表情。
她回头看了五公主一眼,而后又飞快地转过头去。
五公主却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着她对四公主的“妒忌”,说着舒家作为高门望族欺负她和她母亲。
其实若云公主若是细看,肯定能发现她这妹妹眼中闪着兴奋的精光,但她被拘的时间久,加上不和人说话,反应也就慢了些。
而思筝公主这边,其实心里是满满的欢喜。
嫁给曲怀玉后,这位小曲公子当真是如他承诺的那样,带着公主去了好几处商道上的地方。
思筝被皇宫内苑拘束了十四年的性子,终于在这一刻得到解放,尤其是前日、真假宁王世子来到将军府上专程找她,说是想要合作排一出好戏——
一听是扮演这种角色,而且还得到了太后的首肯,思筝当然是满口答应,她可太喜欢作戏了。
若云公主离宫多年,回来后又自视甚高,伺候她的宫人当然不会主动与她分享宫里的信息。
实际上,四公主和五公主这两姐妹关系很好。
即便异母,四公主也很照顾自己这个妹妹,小时候五公主淘气,四公主也会主动替她遮掩。
云秋料准了若云公主远在西戎王庭多年,对宫里这些庶出的妹妹并不关心,所以才让五公主来演这戏。
——若云公主最在意顺宜皇贵妃的死因,这些年假死、改名荷娜,也是因为方锦弦的挑唆。
所以她最在意的就是生母、门楣这样的事,所以云秋找来张勇和张昭儿兄妹,连夜给五公主改了个本子。
五公主看完后抚掌大笑、大呼过瘾,她还从未演过这种心机深重、用装可怜来博取同情的角色呢。
张昭儿到底也曾是戏班名角儿,用她和张勇精选出来的本子,再添加上李从舟知道的细节,其他让思筝自己见机行事。
总之,思筝公主发挥出色,三言两句再加上一些恰到好处的哽咽,果然骗得若云公主跟她一块儿离了岛。
有太后的牌子,宫里各处自然无人敢阻拦她们,思筝带着她漫无目的地绕了一会儿,忽然看着前面就是青平馆。
她眼珠一转,亲昵地上前挽住若云公主的手,“好姐姐,我听说馆里最近进了一批名画,我在这个宫里也没个朋友……今日和姐姐说话也得趣,不如你陪我去看看吧?”
不等若云公主拒绝,思筝公主就拉着她往青平馆走,然后顺利给人带到了青平馆的二楼上。
青平馆一层是带回廊的院子,来往人员比较复杂,画师大多都在一楼作画。
二楼是棋社、茶社和书画社,平日里御用的茶博士等都会聚集在这里。
今日也不知为何,这里人少得可怜,思筝公主拉着若云公主往前走,一边走一边介绍说有些什么好画。
而就在她们迈步进入书画社后,却从角落里蹿出来两个黑衣人,啪地一下就给思筝公主撂倒。
若云公主一愣,下意识想张口叫人,结果嗓子因为太久没使用而沙哑,半天也没能吐出一个音节。
下一瞬,那两个黑衣人就朝她靠过来,若云公主甚至没来得及反抗,人也就被打晕了。
而看着她闭上眼睛、彻底陷入昏迷,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闷闷笑,其中一人摘下蒙面的布竟然是乌影。
乌影起身拍拍手,给思筝公主扶起来,压低声音道:“大功告成了公主,我们走吧。”
思筝公主先睁开半只眼睛,偷偷看清楚是宁王世子身边的苗族青年后,她一下蹦起来,“成了?”
乌影笑着点点头。
思筝嘿嘿乐了声,看看远处被打晕的若云公主,自己满意地给这一回的表现打了八分。
然后,她又扭头问乌影,“接下来的戏码,我们真的不能留下来看么?”
乌影好笑地看着这个小姑娘,想了想,“当然可以,不过公主要保守秘密。”
五公主立刻双手捂嘴,严肃地摇摇头。
“那公主,”乌影蹲下来,“得罪了。”
说着,他一下给五公主带上了房顶横梁,而横梁上,竟然早早坐着一个紧紧捏着药箱背带的小大夫。
“诶?”五公主声音很轻,“你不是那个揭皇榜的……小陶神医么?”
陶南星点点头,紧张地嘘了声让公主别说话。
乌影好笑地看着这俩小孩,自己也坐过去,三人一起垂眸看着屋里——
这一会儿的工夫,大理寺狱的兵丁推门、抬着同样昏迷的襄平侯进来,然后悄悄给他身上的重枷卸去、给人安置到了一张轮椅上。
兵丁们悄无声息离开后,门外就变成了银甲卫接管,而这间房一墙之隔处,正好就是宁王和皇帝在对弈。
转轴三声拨弦,宁王听到暗号,便知道布局已成,所以又故意放慢了些落子的速度,而后——
果然有人声隐隐从墙壁那边传来。
青平馆各社之间的墙是纸糊墙,既能隔开各社互不干扰,同时也能节省用料和空间。
但这种墙隔音的效果并不算好,所以青平馆内,就只有茶社里摆了架古琴。
皇帝没有多想,还当那琴声是茶社里有茶博士要点茶,还笑着看宁王一眼,说他棋艺退步了、怎么这样的局都要想半天。
宁王好脾气,落子后笑,“所以这不是来找皇兄讨教了么?”
皇帝观察棋局后落子,正想说什么,却忽然听见了墙后隐约传来一个女子沙哑的声音:
“……果然是你。”
皇帝愣了愣,他怎么不记得宫里有这样的女子。
一墙之隔,若云公主醒来就看见襄平侯坐在轮椅上,正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她。
若云许久未曾开口,张嘴后首先发出来的是些嘶嘶声,她这样,反倒让方锦弦得到了开口先机:
“还真是小瞧了你。”
若云公主皱皱眉,扶住额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,环顾周围一圈后,却没看见五公主思筝的身影。
她张了张口想问,后来想想又觉得没必要问,襄平侯城府如此深,怎么会轻易回答她的问题。
若云公主眯了眯眼,倒觉得自己是看扁了自己这位五皇叔——明明双腿残疾、功败垂成,却还能在皇宫内找到内应。
而方锦弦似笑非笑看着若云公主,也觉得自己小瞧了这侄女——都被软禁在宫里了,还能给手伸到大理寺狱。
两人各怀鬼胎,沉默片刻后又同时开口。
方锦弦问若云公主是不是还想复仇,而若云公主问方锦弦是不是还想着谋夺大统。
“公主雄才大略,方某十分佩服,只是如今你我身陷囹圄,如何能做成大事?”
若云公主以为方锦弦这是在试探她,便哼笑一声反问道:“这话,当年皇叔你不是就已经问过我了么?”
“先杀太子,然后逼得太子一党攻击四皇子和徐家,然后挑起西戎、蛮国和锦朝的矛盾。”
“最后,利用蛊术趁乱而起,控制尸人白骨大军,攻上京城。”
这确实是方锦弦当年与若云公主谋划的细节,但如今被她这样重复出来,方锦弦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:
——难道,若云公主被软禁在深宫,也找到人帮她练蛊,能够突破京城的重重防线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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