乌影:“……”
他僵了一瞬,然后一把抓着李从舟后撤,“是黑苗。”
在锦朝西南疆域之外、金沙江畔,是由苗人统治的蛮国。
蛮国内的苗人从最早的五大部落,渐渐以信仰区分为黑白二色。
白苗照旧信仰圣山、大巫和五圣,黑苗却笃信黑巫、拜火,做尽损阴鸷的事,甚至违背苗人的传统——给中原人贩售蛊虫。
李从舟听见黑苗二字,脸色更难看。
襄平侯和黑苗合作这事他一早知道。
前世,襄平侯让白氏夫人帮他不成,一狠心逼死了妻子,然后转头就找了黑苗首领,要求对方帮他炼制各式各样的蛊虫——
只为控制人心,炮制一支刀枪不入、不死不灭的毒人大军。
而襄平侯则承诺,会帮黑苗夺下蛮国。
只是,李从舟没想到,襄平侯为了青红册,竟会直接派黑苗的纹面武士来到中原——
难怪他们行事如此高调,在西湖畔就敢直接杀人。
即便事情暴露,朝廷彻查起来也只会发现是蛮国苗人,不会想到他襄平侯,甚至——还会调拨军队到西南,更壮大他的力量。
当真是一石二鸟、一箭多雕。
李从舟和乌影等人边杀边退,到底护着学生们杀出一条血路。
那群纹面武士眼看任务要失败,却忽然从喉咙里发出桀桀怪笑,一个个从袖管中抽出一道引线,取火折子就点燃。
嘶嘶声瞬间从四面八方传来,李从舟只来得及喊了个“快趴下”就拉着乌影扑倒。
巨大的爆|炸声引得身下地面剧烈摇晃,耳畔嗡嗡轰鸣、眼前阵阵火光。
这群武士是死士,身上都捆着足量的火|药。
李从舟前世只在西北的战场上见过这种死士,跟他同一个小队的四个士兵被当场炸成了肉沫,横飞的血肉像雨点一样坠落在他们身上。
不一会儿,耳鸣感消失,李从舟隐约觉得后背有点痛。
下一瞬就是乌影瞪大眼睛一声惊呼,然后手忙脚乱脱下外袍往他身后拍,其中还夹杂着书生们“用水用水”的喊声。
李从舟撑着自己想爬起来,结果双手才一动、就牵扯到后背肩胛骨,火辣辣的刺痛传来,他侧首看了一眼,发现自己背上被烧着一大片。
焦黑的衣衫黏在烧红的血肉上,应该是刚才黑武士自|爆时,正好有火星带着硫硝溅到了他的僧袍上。
乌影着急的眼睛都红了,“你说你,你……”
李从舟摇晃一下、咬牙撑着站起来,他闭了闭眼,缓过那一阵剧痛后,安慰地拍拍乌影肩膀:
“……我没事。”
“还没事?”乌影急坏了,“你后背……”
“情况紧急,先走。”李从舟打断他。
前世在西戎,他什么样的伤没受过,野兽的撕咬、尖刀刮骨剜去血肉,淬毒的利箭,还有荷娜王妃从襄平侯手上买的噬心蛊……
比起那些,这点烧伤根本不算什么。
乌影拗不过,时机不好:径山夜深、危机四伏,是应该先走。
然而才走了两步,李从舟一摸前襟,脸色却微微变了,他停下脚步,不住回头往身后那片树林看。
“怎么?”乌影问。
李从舟却轻轻推开他,自己扶住旁边一棵柳树,“护……他们先走。”
“那你要干嘛?”乌影不放心,转身扶住他另一只手。
李从舟咳了一声,再次拂开他的手,却没回答他的问题,只沉眉低头,仔细看着地面。
乌影急了,也不走,就跟着他,“你找什么?我帮你找。”
他们这边动静闹得大,引得林瑕也注意,他拍拍背着他的小师弟,两个人也靠过来:
“小师傅怎么了?有什么我们可以帮忙的?”
乌影没好气,“谁知道他找什么!”
李从舟没说话,只仔细盯着足下,甚至还绕到清溪边,看模样有些想要下水去寻。
乌影是记恩之人,刚才若不是李从舟将他扑倒、还压|在他背上护着他,照他们那个距离,他身上也会有烧伤。
可李从舟就是锯了嘴的葫芦,摇摇晃晃一言不发,也不告诉他们要找什么。
乌影憋着一股气,只能跟在后面虚虚扶着、怕他倒下。
林瑕也担心,本来准备拍拍师弟让他放下自己、过去帮忙,却见李从舟忽然弯腰从河边一片草地上抄起一团粉色的东西。
然后,极快地塞进前襟。
林瑕直以为自己看花了眼,忍不住抬手揉了下眼睛。
而跟李从舟比较近的乌影,却在第一时间看清楚了——
李从舟从地上捡起来的,是一封扎满了粉红色彩绸的信笺。
乌影:“……”
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,然后才上前扶住李从舟,带着他和林瑕几人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。
径山到天目山还有一段距离,乌影在江南也有一段时间,等他们到时,手下就找来了好几辆驴拉的小板车。
让几位年纪大的院士、受伤的伤员坐上去,其他学生跟在一旁步行。
最后一辆车,乌影带着李从舟、林瑕还有背着他的小师弟上去。
乌影捏鞭子,用口笛带吩咐在前面的手下开拔。
而李从舟强撑着的精神也终于在这一刻耗尽,当车轮转动起来时,他趴在板车后也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睛。
林瑕吓了一跳,探过鼻息发现只是昏迷后松了一口气。
而后,他好心脱下自己的外披,虚虚盖到李从舟身上。
他身边的年轻学生有点好奇,小声问乌影,刚才李从舟到底在找什么。
这问题林瑕也想问,但他到底记着守礼,不好深究别人的私事。
乌影想起这事儿就来气,他扬鞭狠狠抽了下驴屁|股,在小板车加速转起来时,双手一环胸:
“什么东西?”
“哼,是——他相好写给他的信!”
那书生被他恶劣的口气吓得一缩脖子。
半晌后,又倏然瞪大眼睛,目光直看向李从舟光溜溜的头顶。
即便好修养如林瑕,眼中也不□□露出几分讶异:
怎么现在是朝代变了么?
和尚,都……能有相好的了?
○○○
顾云秋到江南已有两日:
白沙杨柳、青堤鸥鹭,水光潋滟、烟雨空蒙。
水乡春景,到底与京城不同。
他带着点心去了孤山、灵隐寺,泛舟西湖、尝到了王妃口中他绝吃不惯的醋鱼,还在北山桥下试了试撑蒿,买了杭城独有的几种甜糕。
宁王确实上书给皇帝,额外带了两队银甲卫出城。
进入江安道后就分为十人一组的十组人马,日夜轮值地守在顾云秋身后。
知道顾云秋要去杭城游玩,还专门调拨了自己身边的副将全程跟在一旁陪着,不许儿子出一点差错。
副将姓萧,倒是金陵人士,跟着小世子还能介绍些家乡故事。
“萧叔,你也吃。”
顾云秋付钱给摊主后,接过来第一捧荷叶、先递给跟在身边的副将。
荷叶中心窝着一只用酥粉炸出来的小黄鸡,头顶还专门用烫油过了一道,做出一点焦黄色,像小鸡不一样色彩的头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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