寺监在旁边,也看出来事情不对劲,他连忙驱散了旁边围观的众人,只留下那个闯祸的小沙弥在身边,然后两人远远退到月洞门处,将空间都留给那两位。
云秋的手颤了颤,和李从舟对视一眼后,小心翼翼拆掉上面缠绕的棉线后,打开了那个油纸包。
油纸包里,是一沓年份久远的信笺,信笺外皮上,写的全是:“杨营骑大人台企”和“方先生亲揽”。
李从舟骇然愣住,云秋的信也砰砰直跳,慌忙给那些信笺分了一半给李从舟。
即便字迹潦草,云秋也看懂了其中内容:
这是多年前方锦弦和杨参的部分来往书信,聊的,正是三个苗寨的“叛乱”以及京中那场三年的大疫。
“……”云秋的手颤了颤,猛然抬头看李从舟。
李从舟也难得浑身颤抖、看着他红了眼睛。
——方锦弦一直说他们没有证据。
这便是能够定他死罪的、最直接的证据:京城三年大疫,昭敬皇后和八皇子的死……
皇帝深爱昭敬皇后,这回知道真相,李从舟倒要看看,方锦弦这小人还如何死里求活?!
云秋给那些信笺都交给李从舟,他吸了吸鼻子,又要哭又要笑——他的爹娘,原来就是因为这些身故的。
李从舟给那些信笺收收好,怕云秋情绪过于激动伤身,俯身在他头顶吻了吻:
“这是爹娘在天上帮我们呢。”
云秋看看这九曲桥,点点头——他重生之后,在这里错给了小和尚桂花糕,如今,又是在这里——
被冒失的小沙弥撞到,这才发现了月琴里的秘密。
或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注定,像是月娘他辗转来了报国寺,像是他和李从舟倒错两辈子的人生。
像是如今,他们终于有了可以扳倒恶人的证据。
云秋吸吸鼻子,抬袖子一抹脸,吩咐点心好生给月娘的遗物收起来,到时候找巧匠修复。
然后,他拽住李从舟袖子,“走,我们去找阿爹,我想到一个法子,能让那方锦弦没法儿再狡辩。”
第111章
襄平侯的案子, 大理寺狱审理的并不顺利:
一则这位名义上姓方,实际上人人都知道他是先帝和容妃的儿子,也是当今皇帝的兄弟, 从不敢用刑。
二则他们请来杨参、柏夫人等人与他对峙,方锦弦巧舌如簧, 总能装不知情、反污杨参、柏氏信口开河。
西南苗寨的“叛乱”,方锦弦说他和中间人从未联系过,也不知道那中间人为什么会死。
苗人自己起来闹事,怎么能怪到他头上?
至于杨参的证词, 方锦弦更是否认了个彻底, 说他只是不愿见到将才被辱没, 随口推荐了一句——
“杨将军您这就不地道了, 查明白当地苗乱到底何为, 这不是您和地方官吏的责任么?怎么反怪本侯起来, 难道本侯保举您, 还错了?”
柏氏就更说不过他,方锦弦张口就用她苗女的身份说事, 说她是贪恋荣华、不同汉人官话。
“各位大人,她一心想要研究黑苗巫术才花言巧语、骗我娶她的。你们不知道她身边多少恐怖的毒物毒虫, 我一个废人,怎么反抗得了?”
“还有你们说的什么江南蛊虫、西戎蛊虫,多半是这女人搞出来的, 我——我腿都成这样了, 我能做这么多事么?”
大理寺卿被他这一套强词夺理闹得头疼,刑部的郎官和大宗政令两个也是面面相觑。
至于绑架准世子妃一项, 方锦弦说那更是无稽之谈,“我给人请到府上做客, 他们就非说我是绑架。”
“我好吃好喝地待着,还给他买了不少书籍字画摆件,府上的下人都是随他调遣,他们倒好——里应外合烧我的府邸。”
杨参在旁边,对他这般颠倒是非的本事叹为观止。
柏氏有孕、身上没有重枷,倒对他这样早有所料——即便真是被众人指认,襄平侯也还能拿大疫解方说事。
三衙会审实在难断,大理寺卿多次上书皇帝,言辞委婉,意思请皇帝亲审——他们是清官难断家务事。
但与此同时,朝堂之上苏驰和舒党、文党是争锋相对,他一人往两班朝臣中间一立,便是什么都敢说、什么人都敢讽。
御史台那些跟随舒大学士的御史被他堵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,有好几个还当场被气得犯了心症。
文太傅一看这状况就照旧称病不出,舒大学士也好几次被他气得急了眼、摔了笏板,反而又被清流的御史记上一笔弹劾,说他殿前失仪。
舒大学士自忖体面,是不会像苏驰那样当庭与御史分辨,事后还专门写折子与对方分条别类地争锋相对。
以至于每次争论起来都是舒党、文党输,而且是输的一塌糊涂、非常难看,最后实在吵不过,也只能是搬出昭敬皇后。
不过这样的戏码看多了,皇帝也嫌烦。
倒是苏驰这言辞激辩、不畏强权的模样,让皇帝想起了从前的龚相,想起了登基之初群臣共襄国是的太平模样。
如今爱妻故去,朝臣朋党,总是为了大统和权势争来打去,皇帝也觉得无趣,坚持了几日后,他干脆以头痛为由罢了朝。
并留下一道谕旨,让朝臣们有事就由廿四衙门的卫公公、舒大学士和苏驰商量处理。
这看上去是三人顾命,但谁都知道那卫公公是个老狐狸,最懂为官不正、从不挑边儿。
舒大学士愤愤不平,却也拿苏驰没辙,共事三日里,有两日都要被苏驰气得摔袖而走。
最后,反而事情都是由苏驰来处理。
原本舒党、文党的那些官员还想暗中拖延、阳奉阴违,结果苏驰根本不管他是谁家的亲戚,谁故意拖延、就直接裁撤谁。
几天下来风声鹤唳,众人勤勉、无一官一吏敢惫懒行事,反让舒大学士无人调遣,气得连翻三个白眼、晕倒在六部门内。
前朝乱成这样,皇帝罢朝休息得也不踏实。
思来想去还是下诏命,要在江南的太子即刻归京,江南的事就继续由林瑕留下处理。
……
这日不朝,皇帝正在御花园内闲逛散心,远远却看见有几个人正围着御花园里的一株桃树摘桃。
那桃树是贞康皇后手植,异常珍贵,皇帝皱皱眉,转头责问身后的三阳太监,“你就这么看着?”
“陛下,”三阳笑起来,“您再细看看?”
皇帝往前走了两步,挪动到那株桃树的另一面,赫然发现正在摘桃子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亲弟弟——宁王。
宁王带着身边小厮,还有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、管事嬷嬷,以及御花园的几个花匠,正指着树上满挂的蜜桃挑选:
“我瞧这个不错,又红又大。”
“爷,那个也成,在的挺高,还能晒着太阳。”
大家这儿正说着,御花园的花匠听见脚步声回头,瞧见那抹明黄后率先跪下来,“拜见陛下!”
宫人乌泱泱跪下去一大片,三阳公公也抖了浮尘同宁王见礼,宁王笑笑拜下见礼,喊的却是:“皇兄。”
皇帝一时没觉出这称呼有什么异样,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那棵桃树,“今儿怎么有兴到御花园来?”
宁王不爱进宫,这个他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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