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后就一直守在溢通钱庄上:将庄上伙计的例钱结清,放出的每一笔贷追回,然后挨个送还到那些储户手上,没有留下一笔烂账。
等“钱”的事情了结,他才开始寻找扈氏的亲戚,守在那个已经空掉的店铺里等了半年多,终于等到了扈老板的一个侄子。
这位姓扈的公子一到,朱信礼就毫不留念地将房契、账簿都交给他,然后婉拒了西北众多钱业老板的邀约,只说他要给大师傅守孝三年。
这般明礼守信、重情重义,回来复命的人都赞不绝口。
苏驰提他时,朱信礼正好孝期满。
得知他人品这般高尚,顾云秋没犹豫,自是请苏驰想办法将人约到京城——条件酬劳不论。
而帮忙守着盛源银号那个店面的荣伯,其实也听过这位朱先生名号。说在西北钱业里,他就是那个诚实守信、稳重可靠的标杆。
一人两人说好不算好,西北、京城两地的人都褒奖,那这位朱先生一定是个值得信赖托付的人。
只不过……
苏驰日前还是加急给他送了封信,说初见朱信礼可能会觉得他性子高傲古怪,若他有什么得罪人的地方,还要请顾云秋多包涵。
性子高傲?
顾云秋并未太在意,前世今生,他还从未见过比李从舟更冷更傲的人。
连小和尚那样的他都能处好,其他人肯定也不在话下。
如此,在田庄用过午饭后,蒋骏就从安西驿接了朱信礼回来。
和顾云秋想得不太一样:
孟冬十月,他们每个人都已穿上了夹袄,这位朱先生却还是一身交领长衫。墨发未束,只用一根莲簪简单挽了个盘髻,身形修长纤细,面白无须。
不等蒋骏介绍,朱信礼就直看过来问道:
“你就是苏驰说的云秋?”
——这是顾云秋与苏驰的约定,介绍时,只说他是京城某个富户家的公子,因为总被家人当成纨绔子弟,所以才想要背地里干出一番事业来争气。
在他和苏驰对的说辞里,他姓云,单名一个秋字。
朱信礼的声音清冷,像是淙淙清泉,剑眉之下星目明亮、鼻尖微勾,额顶竟还有个漂亮的美人尖。
顾云秋立刻拢袖拱手,点点头道:“是我,见过朱先生。”
朱信礼并未与他拱手,只打量了一圈正堂后蹙眉,“这就是你开的钱庄?”
先前,顾云秋怕告诉苏驰太多细节徒增他烦恼,所以只说他盘下了一个铺子,准备经营银号钱业,并未说明是在聚宝街。
“……不是不是,”顾云秋忙摆手解释,“这是我买下的一个田庄,那铺子在京城永嘉坊的聚宝街上。”
得着否定的答案,朱信礼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。
但听见这个地名,他又挑眉,“聚宝街?是你买下的盛源银号?!”
“……先生知道盛源银号?”
朱信礼却啧了一声,当即扭头就走。
顾云秋一愣。
蒋骏慌忙上前拦人,“朱先生、朱先生你别急着走啊?”
朱信礼侧身连让两步,都没绕开蒋骏后,他才转头瞪顾云秋,“既是盛源银号,我们在这儿浪费什么时间?”
想起苏驰介绍时给他说的那些话,朱信礼撇撇嘴,忍不住道:“少爷,你自家境优渥不需担心饥饱,我可还在愁下一顿的吃住上哪儿讨。”
顾云秋偏偏头,却从朱信礼这番话中品出些不一样的东西:
“先生的意思是……?”
朱信礼没辙了,扶额头叹道:“带我去盛源银号。”
顾云秋:?!
——这是答应了?
朱信礼却像是会读心般,摇摇头跨过门槛,声音遥遥从门外传来——
“别高兴的太早!我是喜欢挑战,但并不喜欢刺激。我要实地看过、了解清楚情况才能给你明确的答复。”
虽然朱信礼反客为主,但顾云秋还是很快就派人去请来了荣伯。
这一个月里,顾云秋也换回男装给荣伯解释了身份。
用的,同样也是说给苏驰、朱信礼的那套说辞。
说他当日乔装改扮迫不得已,实怕被家人或官牙认出来,以致功亏一篑。
荣伯知情后倒是没太惊讶,只乐呵呵道:
“我倒正在想,谁家的小姐这般大胆,敢于公开和那正元钱庄的刘金财对抗。”
听说顾云秋要从西北请一位外柜掌柜回来,荣伯自然很支持。
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经历过那总库司理的背叛潜逃后,荣伯也提醒顾云秋——
“人心隔肚皮,他来时,你就不必装小姑娘了。免得人过来,瞧着我们老小老小的好欺负。”
荣伯说完这句,想了想,还替顾云秋周全,说他会请人来收拾好院子,到时顾云秋直接驾车到银号内就是。
如此,一行人浩浩荡荡从田庄出来后,就直接把马车停进了盛源银号的院子中。
大门一关,车上下来的是谁、长什么模样,外面的人是一点儿也瞧不着。
见着荣伯,朱信礼倒很客气,他恭恭敬敬拱手作揖,自报家门后道了句晚生有礼。
荣伯也笑着与他还礼:“久闻先生高义,今日一见,当真气质非凡、与众不同。”
朱信礼摆摆手,让荣伯不用与他说这些虚词。
他这回来京城,就是想找个东家在京城扎根,“您还是快些同我说说铺子的情况吧。”
“……”荣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。
商道经营,笑脸迎人。
即便是正元钱庄的刘金财,背地里如何欺男霸女、仗势欺人,只要走进钱庄、对着柜上那些主顾,他就能摆出一副奴颜媚骨、笑得咧嘴露齿。
荣伯还从未见过朱信礼这样的,有点无礼、还有点不按常理。
他犹豫片刻,询问地看向顾云秋。
等顾云秋点头后,他才带着朱信礼楼上楼下绕着看。
最后看过改成内库的地窖上来后,朱信礼直接走到顾云秋面前,告诉他自己的看法——
盛源银号铺面上的东西都堪用,但东家也要如数备齐:笔墨纸砚、算盘账簿,以及戥子银剪这些钱庄上日常所需的用物。
雇员上,他能站外柜也能管内库,随顾云秋喜欢。
外柜目前还需要两个伙计:
一个跟着他算学徒工,需要会识文、懂术数,平日帮着他记账、录库;另一个要熟悉京城下属县镇事务,人得机灵会来事、好方便跑送要账。
内库需护院两名、伙计一名:
盛源银号的纠纷多,护院得招那些身手矫健、看着高大威武的。
伙计也要身强体壮、能干重活,平日负责帮忙搬运银箱,最好还能驾车,往后也能套车帮忙拉货。
“除此之外,还需请个厨子,专供着银号上下的伙食。”
请护院和伙计的事情顾云秋也想到了。
但,这要雇厨子却是为何?
朱信礼解释道:
“茶楼酒肆的消息为什么灵通?自是因为上他们那儿用饭的人总是爱吃些酒,既吃了酒,自然也免不了一番呼朋引伴、阔论高谈,以致引人瞩目。”
“钱庄本就是金银流水过的地方,世上诸人谁不想听银楼里第一手的消息,也跟着买进卖出、赚上一桶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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