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从舟算是输给他了,只能认命地给角落那铜盆轻轻踢远些,然后给身上被云秋攥紧的外袍脱下来。
得以脱身后,他再飞快洗漱、收拾倒水,然后翻身上床,给云秋怀里那间外袍抢走、自己顶上。
手里的东西骤然空了,云秋不安地动动眼珠、嘴巴也瘪下来,下一瞬却感觉到自己被裹进了熟悉的怀抱。
他动动鼻翼,嗅到小和尚身上那股熟悉的檀香,皱成一团的脸瞬间又松散开,人也放松下来。
李从舟拍拍他后背,啄吻他发顶后,最后说了句“秋秋好梦”就放下了床边的厚帘帐。
门外,乌影斜倚在门边上,替他们挡下了所有想要来探望的人,包括远津和刚能下地一瘸一拐走路的点心。
“回去好好歇着吧,”乌影轻轻拍了下点心肩膀,“小秋秋醒来也想看着你好好的,你这样,要害他哭鼻子。”
点心看看自己还打着夹板的腿,终于踟蹰起来,他吞了口唾沫,小声询问道:“那……公子他没事吧?”
“没事没事,”乌影挤眉弄眼,满脸都是蔫坏的笑,“你家公子他可好着呢!”
点心愣了愣,而后一下恍然。
他和远津对视一眼缩缩脖子,然后声音放得更低,“世、世子也在里面?”
乌影嗯啊点头,一脸理所当然,“那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守在这儿?”
点心目光担忧地越过他肩膀,往里看了一眼——这外面的天可都大亮了!
不过公子能平安回来就好,他还是听乌影的话回去好好歇着,养好腿伤、日后才好伺候公子。
乌影这边忙着,曲家众人和苏驰也没闲着。
苏驰和杨参达成了某种协议,杨参愿意作为证人到京城三衙上证明方锦弦多年前对他的威胁,以及对那三个苗寨的加害。
所以,这两人正聚在一间房间里,一起商量着如何上报朝廷,怎么写奏折奏章的事。
至于白帝城,只要没有西南大营的士兵压境,夔州府衙根本每日就是拉着兵丁到江面上逛一圈,公孙淳星和他手下的人照旧是大口吃肉、大碗喝酒,逍遥度日。
公孙贤,或者说尤献,这会儿正在和尤雪两个讲他们兄妹分开来这么多年的事。
之前忙着营救云秋,公孙贤心中有愧,那艘宝船上的情|药分明就是针对他,云秋和李从舟不知情,也是无辜被牵连,才会闹出这么多事。
因此,他和尤雪就匆匆见了一面,也没能说上几句话就各自忙碌起来——他继续带人攻打西川城,而尤雪则留下来给手上的士兵诊治。
现在战事歇,尤雪本想去看看云秋,结果瞧见点心和远津两人从回廊上走下来,她便也干脆转头作罢。
兄妹两个在艮城舵的码头坐了会儿,公孙贤讲了他被公孙淳星收养之后的许多事,而尤雪也说了她这些年辗转、收留小铃铛的经历。
“……这么多年,妹妹受苦了”公孙贤抬起手,替妹妹整理了一下鬓发,但父母已故、长兄如父,他便忍不住有些操心,尤其是在听说了小铃铛的事情后——
“小妹,你之前做女冠多年,如今事情都好起来了,有无可意的人家,哥哥可以帮你去……?”
尤雪一愣,反应过来公孙贤在说什么后睨他一眼,“兄长怎么理会起这些事情来了?”
“这不是……担心你,姑娘家家的身边怎么还带个小姑娘……这,这让我怎么说你?”
尤雪摇摇头,“小铃铛聪慧,不是哥哥想的那样,这天下女大夫太少,有些病症只有女子才能与女病患共情,哥哥这样急切催我,怎么,是有可意的嫂子了么?”
公孙贤一下红了脸,“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?”
尤雪反而是哈哈大笑,拍拍兄长肩膀准备回去看看那些伤员,换药、煎药都还需要她。
她站起身,看着艮城舵码头下滚滚东流的长河水,脸上目光坚定,唇角带着一抹笑:
“白帝城离不得哥哥,京城善济堂也不能少了我这个坐堂医,兄长,其实能找着你,我已经很安心了。”
“我对现在的日子很满意,有赏识我的东家、尊敬我的学徒,还有城内那么多需要我的百姓。”
她笑着挥了挥袖子挽了个无量寿福的手势,一如从前在青朝山出家时的模样,“往后只愿兄长平安,万法自然。”
公孙贤想了想,发觉妹妹比他看得开——
他还在想是不是应该离开白帝城,或是让妹妹到白帝城来跟着他,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妥。
甚至都想到了是不是在他们老家鲁郡重新买房置地、邀请妹妹回乡同住一节上。
如今,听完尤雪这么说,他倒是也豁然开朗。
公孙贤也一骨碌从码头的踏板上翻身坐起来,眼神无奈又欣慰地瞪了尤雪一眼,声音有些低哑地骂了句,“臭丫头。”
尤雪却满不在意地拱手一拜,转身挥挥衣袖,丢下一句,“逢年过节记得来京城看我——”
与此同时,救出来云秋之后,银甲卫已经派人快马加鞭、八百里加急往京中递消息,务必让宁王先知晓。
宁王这些年搜集的证据也多,收到银甲卫带来的传讯后,他拍着书房桌子连说了三个好。
“青松,来来来,给本王研墨。”
宁王直接摊开了黄封的奏章给朝廷递折,直言襄平侯这些年的罪状,不过兴奋写完奏疏后,他还是稍微放在案上压了压。
沉吟片刻后,宁王摇摇头,“青松,给本王备马,我这就去相府走一趟。”
方锦弦这些年作恶多,但他狡猾善辩,一直奏章递上去,他那位皇兄多半还是要三衙会审、要他们拿出证据。
人证倒是全,可物证却显得不足。
就怕他们参与的人太多,又多是和宁王府、徐家亲近之人,若被文党、舒党看见寻机做文章——
只怕事情还是要坏。
毕竟他也是先帝曾议储的人选之一,若是让文党、舒党造势起来,借由襄平侯的事情发难,说他一介亲王竟然能够调动这么多人马,是有夺权朋党之嫌。
那到时候,不仅是王府会迎来灭顶之灾,恐怕徐家、四皇子,以及苏驰等人都会受到牵连。
龚相称病多日,从段岩那边探来的口风是说老宰相有告老还乡之念,到时候相位虚悬,只怕又要引发不少纷争。
宁王想去拜见下老宰相,请问他的意思,作为当年那桩丑闻为数不多知情的臣子——
若是换他来,又会如何做?
……
而襄平侯府上还活着的众人都已经被羁押到艮城舵,可惜老管事在出逃的时候被襄平侯灭口。
其余人等,大多是才刚刚被召进侯府的新人,对府上的事情了结不多,唯一一个干了十多年的老花匠,却是又聋又哑还不识字,即便他比划动作出来,旁人也看不明白他的意思。
“只可惜府上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证据……”
曲怀文写完了最后的来往文书,谢过三舅他们派兵来援后,又抬头看坐在旁边的父母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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