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云秋这般虔诚,李从舟也不好泼凉水,他不信这样的祖宗能保佑他们什么,皇室的血脉本就充满了血腥和罪孽。
——前世,他知道自己是宁王亲子后,捋清线索明白师父和师兄们的死,其实是因为方锦弦的筹谋。
而方锦弦这个人,这个荒唐的侯爵位,不都是因为先帝可笑的皇室颜面,以及承和帝的失察所致。
简单来说,就是他的家人,害死了他的师父和师兄,以及报国寺上下三百余口人。
今生,他也是宁信佛陀,也不愿相信什么祖宗。
他相信宁王和王妃可以,他和云秋也能行,何况他们双双重生,既然能避开前世的死局,往后就一定会有更顺利的日子。
所以李从舟阖眸闭眼,只盼世尊垂怜,看在他前世今生两辈子,尽心侍奉佛陀近三十年的份儿上——
保佑他的家人,从此舒畅福慧,康宁吉祥。
两人在祠堂里待了一会儿,远津也取了披风来,给云秋系好后,云秋忽然提起一件事:
“阿娘从栖凰山上下来时,一直在掩口轻咳,虽然不明显,但我们还是让小陶给她看看吧?”
李从舟点点头,但这些日子以来,他其实一直在心中转着一个主意。不过这主意要是由他来提,会显得有些忤逆不孝,所以他也就一直没找到机会讲。
为让皇帝看清楚方锦弦的真面目,宁王和皇帝之间那最后一点兄弟情也被消耗殆尽。
皇帝倒都还顾着宁王府,但明显在有些事情上已经不像从前那样能毫不犹豫地偏袒。
帝心难测,这一点嫌隙若是被放大,说不定将来会给他们都招来灭顶之灾。
文太傅病重,舒大学士这些日子也偃旗息鼓,看似曾经的党争是结束了,但——朝堂纷争,从来都没有停歇的一日。
将来太子府中的女子会增多,新的外戚会出现,西北、西南还有北方的草原,也还会有敌人出现。
将门、外戚、寒门和高门,永远不死不休。
所以,李从舟是觉得倒不如现在急流勇退,反正宁王也早早说过,他不愿意坐在高位,反而愿意去徐家当个赘婿。
定国公已死,可徐家还有许多族人,宁王入赘徐家,自然就可以脱离所谓的宁王位、带着徐宜跳出来。
也就可以带着王妃到江南,他们早就看中的世外桃源隐居,既是养病,也是颐养天年。
不过,这些话他要是去跟宁王讲……
即便宁王不疑他,听起来也有点像是他憋着要篡权、谋图宁王位,不太好开口讲。
而云秋在这件事上,也没有合适的身份开口,只能走一步看一步,先请小陶给王妃看看再说。
他们到客舍的时候,徐振羽整好在收拾东西,他这回来得算是仓促,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带着。
云秋看见他偌大一个将军自己叠整齐衣物打包,简单一块布就给东西卷走,连第二双鞋都没有。
多年从军,徐振羽习惯警觉,他沉眉扭头,看见云秋和李从舟手牵手站在门口——
云秋先开口喊他,“舅舅。”
徐振羽愣了愣,看着云秋想笑,又觉得自己素日好像是板着脸,半晌后差点憋出个难看的表情。
他摸摸鼻子,别过脸、耳根有点红,“来了?”
云秋才不在乎徐振羽什么表情,他披着披风蹬蹬跑进去,绕着徐振羽所在的客舍转了两圈后,觉得舅舅住得也太差了点——
这么冷的天,床上就一床褥子,被子也很薄,枕头看上去就很不好睡,也并不蓬松。
而且,屋子里面连个炭盆都没有,云秋着急,拉起徐振羽的手就摩挲了两下,“舅舅你冷不冷啊?”
徐振羽本就红了耳根,被他这么一碰、一整个耳廓都红了,他慌慌张张抽回手,“不、不冷。”
云秋茫然地看他一眼,又问李从舟,“客舍一直是这样的吗?舅舅住这么差,阿娘也不知道吗?”
他不问还好,一问,徐振羽也茫然了,“这……很差吗?”
有床有被褥,头上有屋顶、有热饭热水,而且还是间不错的很明亮的屋子,这不是挺好么?
李从舟看着他们俩,忍不住别过头闷闷笑了笑,然后告诉云秋,军中有些时候住得可比这差。
云秋听着,立刻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徐振羽:
——好可怜哦,舅舅,连有屋顶的房子都没住过。
徐振羽:“……”
他在军中糙惯了,从没觉得这些有什么,但被云秋这么一说,倒显得他有些犹疑了。
“所以舅舅你就多留下来住两天呗?”云秋比划了一下,“我带你去我的田庄上看看,你还没去过呢!”
“而且,”他想了想,又认真补充道:“就小和尚去过,阿爹和阿娘都还不知道在哪儿呢!”
徐振羽张了张口,想要拒绝,他是西北的守将,能回来这么长时间已经是太子格外的开恩。
但云秋眼睛亮晶晶,看他的眼神充满期待,还兴致勃勃说了一句——
“我第一个带舅舅去。”
徐振羽:“……”
试问,哪个男人能拒绝“第一”的邀请。
所以徐振羽这日没走成,跟着云秋、李从舟到田庄上逛了逛,然后就被云秋安排住在了田庄的暖阁上。
王妃和宁王等了半晌没等到人,问过管事,这才知道家里这两孩子给徐振羽“拐”走了。
王妃叹了一口气,只能和宁王相对先吃饭。
不过云秋他们虽然走了,小陶还是领命来给王妃看了看,陶南星皱眉切脉,半晌后,还是忍不住道:
“王爷,我还是建议王妃搬离京城。此境风沙大,面对西北的那两条街上,每日的扬尘都能扫出一寸厚的黄沙。”
王妃的肺气本就弱,待在这样的地方,只会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,即便是精心调养,也不能保得完全。
王妃抿了抿嘴,要是可以,她当然也不想在京城里待着,小时候是无奈,长大后亦是无奈。
可人这一生,本来就是身不由己,她拽了拽愁眉不展的丈夫,“没事儿,我这不还要等着秋秋孩子出生么?”
小陶其人,素来是有什么说什么,直白且嘴毒。
他一听这话,竟是当着王爷的面反驳王妃,更指出,“娘娘您如今感觉自己精神百倍,是因为云公子的事情高兴,所以看着是身子好了许多。”
“但这也只是一时精神撑着,要是这股劲头过去了,难保身子不会垮,依您的脉象看——您可真不能劳累了。”
宁王的脸瞬间就青了,倒不是因为小陶的反驳冲撞,而是因为担心妻子的身体。
王妃抿抿嘴,有点不甘心地反驳道:“我……就陪陪儿子,劳累什么了……”
“大前日成婚,您之前就忙着操持要缝制喜服、被面,迎来送往、会见宾客,这些都要耗费精神。”
“还有如今是秋日里,往后还有外庄上的帐,云公子他们回来,您已经好几日亲自操持饭菜了,您……”
王妃算是怕了这位年轻的小大夫,她一下拉起宁王的袖摆挡住自己,“好啦好啦,我、我知道了……”
小陶皱皱眉,再次强调,让王妃不要劳累、素日记着吃药,然后出门最好是用步帐或者面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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