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以梁一愣,而后脸涨得通红,人一下从床上弹起来:
“放你娘的狗臭屁!你这刁奴吃疯了心吧?我看你是自己不想活了、就胡乱攀扯本世子!我打死你个吃里扒……啊啊啊啊——!”
他像往常一样,想要赏那小厮大嘴巴子,结果一时怒火攻心昏了头,根本忘记了自己腿折了。
敏王妃拉他不住,凌以梁从床上滚下来,伤腿着地又重重磕了下,后背撞在炕上人就昏了,再没发出半点儿声音。
而那小厮吸吸鼻子,看也没看凌以梁,只一五一十道出实情。
从凌以梁给他这块僭越的蜀锦鞯,再到教着他如何塞进去陷害宁王世子,整个过程清清楚楚,细枝末节都吐了个干干净净。
皇帝越听越气,回头剜了昏迷的凌以梁好几眼。
敏王妃羞得无地自容,一边要担心儿子,一边又对宁王一家十分抱歉,也顾不上面子,径直跪下告罪,说她愿承担一切损失和罪责:
“只求陛下饶恕小儿,求云舟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、不要和他计较。”
敏王妃孀居多年,人也削瘦憔悴,她的年纪真算起来还比宁王妃大上几岁,宁王和王妃都不忍让一个寡妇这样跪着,便纷纷摆手表示不会计较。
而李从舟看看直房内还在由院判施救的凌以梁,最终点了点头。
事主都不计较了,皇帝也不好对自家侄儿下狠手,尤其是敏王妃这般苦苦求情,说她和敏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。
皇帝无奈,只能罚了凌以梁三年的食俸,让王妃带他归家好好管束。
并招来羽林卫,叫他们好好守住敏王府,“从今天开始,非年节不许敏王世子出,等他腿伤好了再说。”
这就是要软禁,不过比起让凌以梁在外面胡闹生事,敏王妃倒舒了一口气,她三拜叩首又极不好意思地相李从舟鞠躬。
“得了,既然受伤了就回去好好歇着,”皇帝捏捏山根,又看着敏王妃道,“你好生照顾儿子,之后也不必入宫请安了。”
敏王妃一僵,脸色灰败,命妇入宫请安可是脸面。但看儿子这样,她也只能红着眼圈拜谢皇帝,然后灰溜溜带着儿子离开。
等他们走远,三阳公公才请皇帝示下,“那陛下,这东西……”
他指的是那块僭越的蜀锦鞯,以及凌以梁原本的革鞯。
“……”皇帝啧了一声,“糊涂东西,都拿去烧了!”
三阳公公领命去办,剩下御马监和马厩的经事人等,也都被罚了俸禄、降了品阶,而凌以梁的小厮,则是被当场打了五十板子、发派到猎场为奴。
罚了该罚的,自然还要奖赏该赏的。
皇寺如约将那件金丝软胄送给了李从舟,嘉赏他在宣武楼大比中夺魁,并额外赠了百两黄金。
两样东西,李从舟都是恭敬跪下谢恩,起身后却捧着东西再拜。
“前线战事凶险,金丝软胄能保性命无虞;黄金难得,更应送给前线驻守边关的将士,如陛下允许——臣想将此二物,转赠给西北大营的将士。”
皇帝默了片刻,挑眉看宁王:你教的?
宁王摆摆手:他怎么料得到李从舟一定能夺魁。
皇帝沉默良久后,最终只许了那百两黄金,“罢了,你的心意朕明白了,起来吧,金丝软胄是朕许诺赠给宣武楼夺魁者的,你自己留着。”
李从舟也没坚持,收下软胄再次拜谢。
出了凌以梁这事,皇帝也意兴阑珊,交待太子代他主持外城给百姓的大比后就提前回了宫,宫妃和朝臣们也跟着散了。
宁王对于李从舟的表现没说什么,倒是萧副将忍不住,“那金丝软胄放在库房中多少年了,陛下若真想赏,怎会等到今天?”
他拍拍李从舟肩膀,“你这般提出来,不是叫陛下没脸?”
——人人都知道四皇子在前线,甚至今年的中秋家宴都没回来。李从舟不提还好,一提,旁人难免会想皇帝是不是对四皇子有什么不满。
李从舟笑笑没说什么,因为他本来就是故意的。
西北将士苦寒,朝廷上也确实需要有人时不时给皇帝提个醒:京城再繁华,也是有人在背后用血用命拼来的。
别光顾着坐享太平,而不念着边关将士的性命。
次日,皇帝诏命下——
提调白银五十万两、粮草十万石,加封龚州监寺苏驰为正四品安抚使,直隶西北大营、转军籍,全权负责押运粮饷赴黑水关。
而林瑕留京任正三品户部都事,负责京畿和津口两地的赋税改制,以及青红二册后续的收尾工作。
除了放在朝堂明面上的奖赏,皇帝还专门遣身边的三阳公公微服到了西北大营一趟,给四皇子凌予权带去了一套天蚕丝甲并赏宝剑、良弓。
那些踹度皇帝和四皇子之间有隔阂的流言也不攻自破。
不过这些都是后话,宣武楼大比这夜,荣伯和小钟配合默契,替云秋雇来一对兄妹做恒济解当的伙计。
却说这荣伯和小钟,荣伯是京中老者、小钟的眼光毒辣,几人聚在云琜钱庄商议后,决议由小邱去发派彩单,单上也先不提解当的事儿。
就写明:月钱几何,管吃管住,要求没有前科、能吃苦耐劳等要求项,然后告诉那些有意者到宣武楼旁一处茶棚见工。
荣伯点了一壶牡丹白茶,小钟乖乖陪在旁要了一盘瓜子,他们请茶棚的老板给他们单独支了个矮障,像门帘一样从头顶垂下来。
每个拿着彩单过来见工的,都需要在外面掀开帘子才能进去。
这帘子和茶棚原本的毡布,就形成了一个半封闭的空间,也算是讨巧做成了一个茶棚里的“包厢”。
荣伯对每一个来见工的人都是笑脸相迎,先问问对方多大了、姓什么,家住何处,之后再了解这位到底会什么。
等基本的情况都问得差不多了,荣伯就借故离开。
然后小钟不一会儿也站起来出去,但在离开时,他却故意落下一只碧玉镯在桌上。
这只玉镯是小钟专门挑过的,是他第一次被马直带出去练手时,难得看走眼的东西。
这手镯看着玉质不错,实际上是用石料加上各色染料浸泡作伪。白白坑了小钟半个月工钱,所以他一直带在身边警醒自己。
这只假手镯做得精致,小钟这样从小学艺的都会看走眼,那糊弄寻常百姓也足够了。
——解当行的伙计手脚必须干净,也不招收见利忘义、见财起意的人。这枚玉镯,就是小钟和荣伯商量后,留给来应招者的一道试炼。
他们出去后,也不走远,就绕到茶棚后。
宣武楼下这间茶棚的老板也算是和荣伯相熟,帮忙给他搭建这个“密帐”的同时,还故意在那帐子后添上了一盏壁灯。
坐在帘后的人对此一无所知,还以为有帘子遮挡、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,但偏偏是那盏灯照着,正好能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到帘上。
荣伯和小钟站在外面,看见有人等在里面抓耳挠腮、有人在他们走后就迫不及待拿起那只玉镯看。
其中两人,更直接将那碧玉手镯据为己有,被荣伯和小钟抓到现行后,一个灰溜溜走了、另一个骂骂咧咧说他们根本是故意下套。
一晚上来了十多个人,竟没一个有谱的。
本来荣伯喝完最后一口茶都要失望而归了,结果帘外忽然气喘吁吁跑来一个年轻人,他缓了一阵,先拿着彩单问茶摊老板:
“劳驾,请问这个……是在这里见工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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