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菜都上齐,云秋就找了个小二哥问了问,“您知道那远旬县么?”
店小二看看云秋又看看冯副官,眼珠转着似乎在想这两位是什么来路,等点心塞给他一吊钱后,他才眉开眼笑地给云秋他们说:
“知道知道,当然知道,远旬县是我们这儿远近闻名的酒乡呢。”
泾河发源于锦朝疆域内的西海高原,高原上由北向南分布着三座高山,其中在北边的两座终年积雪,雪水融化下来就形成了长河、黄水的源头。
长河、黄水从西到东横贯锦朝疆域,而泾河是黄水的一条支流,在绕过兴庆府北的两座高山后,往下冲刷形成了一片小小的滩涂。
泾河在这片滩涂上接连往北、往南转着了两次,形成了一个很特殊的“拐子”,而远旬县就位于这特殊的位置上:
县城三面临水,大部分的小村子里都酿酒、烧酒,而且远旬县距离六国乱世前的厉朝国都很近:
“其中一家平远烧坊的酒,还被选为皇家御用的御酒呢!公子你们现在过去看,还能看见他们家门口挂着前朝御赐的匾额。”
小二讲得兴致勃勃,甚至还介绍了远旬县上各式各样的酒:
除了京城也有的米酒、黄酒,西北的烧酒不是京城里那种最便宜的苦酒,也不是关中用来提神、暖身的辣酒,“烧酒”在这里更像是一种酒类。
这种酿酒的方法传闻中来自西北高原,先将糯米、粳米或者秫米、大麦蒸熟,和麴酿放在酒瓮中摆放一段时间,有的是七日有的是十日。
等到瓮中渗出酒液,再以甑盛取、放在鬲上蒸取。
这样蒸烤出来的酒液清澈如水、味道极其浓烈,能酿出珍贵的异香。
“像公子您说的,酒香一日不散,那必定是远旬县的酒。不过远旬县的酒坊也是有讲究的,您过去看的时候还是要分清楚他们是叫酒‘房’还是酒‘坊’。”
云秋奇了:“这有什么区别讲究么?”
“自然是有的,”店小二竖起一根指头,“叫‘酒房’的,都是远旬县本地的,而且这种酒房的酒都是会对外贩售的。如果您需要的量大,给一部分定金,他们还能做好了送到府上。”
“如果是叫‘酒坊’的,您注意看,前面大多是取了两个嘉字作名,比如什么昌盛、荣裕、熙和之类的,而且您绕着那酒坊走一圈,也不一定能看到一个贩售的小窗户。”
“这就是南商的私人酒坊,是不对外卖酒的,一般规模也很小。”
“啊……”云秋想了想,有点儿不解,“那既然不对外卖酒,为何还要挂一个招牌呢?私人的酒坊不是自己酿自己的就好么?”
店小二笑了笑,“虽然不卖酒,可是俗话不是说么‘酒香不怕巷子深’,他们打出来的名号大多和他们的生意有关,也是一种宣传嘛。”
原来如此,云秋点点头谢过小二哥。
简单用过午饭,云秋他们驾车很快找到了远旬县上,车子还在泾河边排队过桥呢,云秋远远就闻到了空气中飘过来一阵阵的酒香。
临河、靠近官道的几个小村落中都挂有各式各样的招幌,巨大的酒缸、酒葫芦放在村子的正中央,酿酒的酒坊、酒房前也各悬有表、帜、帘、帷幔、招幌。
幌子也是宣传的一种手段,大体上能分为实物幌、模型幌、象征幌、特别的标志幌和文字幌等。
实物幌子最好理解,买什么就挂什么。像他们聚宝街上、云琜钱庄隔壁那团扇折扇店,他们家门口就高高挂着一串扇招儿——打开的折扇和团扇穿绳挂成一串。
模型幌就是远旬县这样的,给他们贩售的酒夸大,做成巨大的酒缸、酒葫芦放在外面,来往路过的客人看一眼就知道村里有酒。
这种幌子是将贩售实物放大、缩小,夸张或者变形成为一种较为固定同时又很惹眼的形状,雪瑞街上卖刀的那户,就是用木头雕刻了一串刀挂在店门外——
毕竟是刀具铺,直接悬挂铁刀在外面很容易惹出官司来。
象征幌和前两者重合,但更需要一些想象力,比如京城梧桐院门口悬挂有两个葫芦的眼药铺、挂有一把草叉的草料铺,都是隐喻象征的。
而像是双凤楼悬挂的金丝双凤、寿衣店门口一尺多高的黑靴子、陶记糕点铺的桃花标记……这些都是特殊的标志幌,也像是顾客和老板之间的一种默契约定。
如果方家针功铺没关门歇业,那他们门前那铁制店招上的白兔标记也算。
文字幌就是大多数店铺都会用的了,恒济解当门口挂着的“当”字旗招,雪瑞街上善济堂旁边分茶酒肆挂的“酒”字幡。
还有戏文里说的,打虎英雄武松路过景阳岗,山下酒店挂着那个五个大字的“三碗不过岗”,也是文字幌的一种。
“怎么样公子?”冯副官的声音给云秋的思绪拉回来,“您意下如何?”
刚才云秋想着那些招幌的事情出神,“啊?!冯叔对不起,您刚才说什么?我、我……我走神了、没听仔细。”
冯副官没在意,重复了一道他刚才的话。
远旬县一共有三乡、两镇、二十七个村,他们今日要全部绕一圈肯定是走不完的,只能是挑选其中几个看看、问问。
冯副官的建议是,他们先给马车停在泾河西北上游的庆安村,那是远旬县最大的一个村,大部分来远旬县卖酒的人都是在庆安村买。
这里有当地规模比较大的两家酒房和十几个小的烤酒棚,而庆安村还有游船和码头,能够顺着泾河往东北再折道东南,中间会在沿河停靠三五次。
每次停靠的时间都在三刻到半个时辰左右,可以下船看看那几个村子里的酒房,然后又跟着航船返回到庆安村。
“时间有限,这样能看到的村子也多些。”冯副官这般说道。
他这主意好,云秋当然没异议。
只是他们绕着庆安村还有沿河的几个小村落走了一圈下来,太阳都快落山了,云秋也没能找到那日那个卖酒的妇人,也没闻到类似的酒香。
朝廷派到西北大营送药的人马至多待七天,云秋也不能每天往兴庆府跑,错过这一回往后还不知道要等多久。
看他表情失落,冯副官便安慰他,说以后会帮忙留意。
云秋点点头谢过,心里却觉着找到那位妇人的可能性不会太大了……
即便如此,他还是每个村子买了大大小小几瓶子酒,想着到时候都带回到京城去,请荣伯、朱先生、陆老爷子都帮忙看看,有没有合适的。
因为是逆流航船,从远旬县返回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,再回到西北大营肯定赶不上开饭,所以云秋他们是吃过晚饭才回营的。
结果到营帐中就发现整个西北大营的气氛不对,平日门口拒马前只有两个小士兵巡逻,如今竟然披甲持|枪地站了一队少说十人。
而且即便冯副官出面,士兵还是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他们的马车,每一坛子酒都抱起来摇晃了一下,还翻了翻车厢内垫着的褥子。
云秋和点心面面相觑,他张口想问什么却被冯副官拦住,冯副官摇了摇头,示意他噤声,等马车进入大营后,才小声告诉他:
“营中肯定出事了。”
“出事了?!”
冯副官嘘了一声,让云秋不要那么大声。
军中的气氛确实是很凝重,三步一岗五步一哨,而且巡逻的士兵比平时增多了一倍,确实像出了大事的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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