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争流:“正不知他们是如何状况,就碰到隆哥,又听他说起玉师妹、韩师弟曾在贵宅叨扰一事。我们做兄长的,便也腆着脸前来打扰。”
程老爷连忙说:“如何能是‘打扰’!”
看身材体型,他与广安府的常老爷那副清癯模样截然不同,倒是有些像白、梅曾在谭家庄碰到的钱贵。不过与过于富态圆润的钱贵相比,程老爷就又成了一个“瘦子”。
此刻拦住眼前侠客的话头,他不无喟叹地再度说起旧事:“……若是没有凌云子大侠相助,我怕是早就不再人世了,又哪里来的家业?如何招待诸位大侠?”
白、梅两人听到这里,知道也不能自谦过头,立刻道:“看来我们还是沾了师叔的光。”说着,再把话题引到玉涵韩殊身上。
他们问得很有技巧。嘴巴上说的是师弟师妹在外有无遇险受伤,实际想知道的却是他们有无在来程家之前之后遇到麻烦。
程老爷不知这些,始终保持乐呵呵态度,与他们夸玉涵韩殊是如何风姿,还提到:“我家郎君平素出门读书,只留一个独女在身旁。她倒也能与其他人家的姐妹友人约着出门玩乐,可景州城小,如何比得上其他地方繁华?
“那日玉大侠来了,与我们家大娘子说了颇多外间事,正引得我们窈娘心向往之呢。”
白、梅两个心中一动。
白争流笑道:“实不相瞒。我们进了景州之后,先在客栈用了一餐,还听了半出戏。说是在城中极出名的,那部《寻梦记》。”
程老爷听着最后三个字,微微一怔,转而露出一个苦……唔,没苦笑出来,还是维持着前面的神色,叹道:“这出戏是颇热闹,走到哪里,都有人在听。”
白争流道:“闻说戏班子便是在贵宅唱出名气的?”
程老爷脸上细微的神色更多了一些,但还是那一张笑脸,道:“窈娘与她那一帮闺中伙伴都爱听戏。若是天冷时节,不易出门,她们相互说好在家里请某个班子,大伙儿一同听的状况也是有的。你说的这部,我是记得。唱得的确不错,又是新本子,从前都不曾演过。只是戏班子初来乍到,就让窈娘请了回来。说是在我家唱出名,却是误传了。”
白争流:“哦——”
他极快地与梅映寒对了一下目光。
梅映寒笑道:“也不知道玉涵、韩殊他们有无机会听到了。依在客栈唱的那几句,这词、调是都挺好。”
程老爷遗憾:“倒是不曾。他们来时,戏班子已经去了外头。”
白、梅两个:“唔。”
好吧,看来两边事情真没关联。毕竟玉涵已经写得很清楚,她落笔的地方就是程家。如今程家不曾带有阴气,戏班子也和师弟、师妹没有交集。戏本里的内容多半就是偶然,至于信封上的阴气,如今也再追不到来源。
两人失望,只是面儿上仍笑着与程老爷讲话。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想知道的,话题便不再只萦绕玉涵、韩殊与乐善班,而是又讲到天山派的状况,以及程家商行有无兴趣与凌霄子合作卖雪莲……
这些话,主要是梅映寒在讲。白争流便撑着下巴看他,心头的失望还在,可刀客从不是会因一点打击裹足不前的人。他暗暗下了“日后若是真碰到阴气来源,定然不能放过”的决心,再之后,就是略有好笑的“没想到梅兄还有这样一面”。
有些出乎意料,又很生动有趣。
他这么望着梅映寒,剑客自然也有所感觉。等到隆哥再进来,说晚饭已经布置好,请老爷和两位大侠去正厅,程老爷应着小厮的话的工夫,梅映寒放在桌面上的手微微一动,极轻、极快地碰了一下白争流的手,指尖轻轻搔过刀客掌心。
刀客唇角勾起,嘴唇微动,是一个“映寒”的口型。但还没叫出来,程老爷已经回身,邀请白、梅两个同吃这顿晚饭。又道:“可惜我家大郎、二郎、三郎皆不在,屋中唯有夫人与窈娘。窈娘如今又……”一顿,没往下说。
白争流与梅映寒却是听出不对。有心询问,可程老爷这般态度,直接问就实在唐突。两人默默交换目光,预备等到了餐桌上再寻个话头开口。
这番决心没能成功。
程家大娘子没出现在正厅饭桌边,程老爷的夫人却在。她是一个看起来精明能干的女郎,只是不知怎地,眉目之间环绕着一股疲态。
见了程老爷请到家中的两个客人,程夫人虽有疲态,到底打起精神,笑着招呼:“这便是隆哥请来的两位天山大侠吧?”
严格来说白争流不是,不过现场并没有人纠正她。
两个江湖客的脚步在看到程夫人的一刻停顿下来。再往后,他们一同吐出一口气,来到饭桌之前——
阴气。
自下天山至今,两人从未碰到,哪怕在程家前院都不曾得见的阴气,此刻在程夫人身上出现了。
作者有话说:
来了来了!
江江这里天还亮着(没黑透……)
勉强就算在白天更新了吧(喂!
第106章 程窈娘
白、梅两人在程老爷的招呼下落座。期间,两人一直在观察程夫人。
也在观察程老爷对程夫人的态度。
他们既有这份心,程家夫妇的表现自然落入眼里。
只见程老爷先是用忧虑目光朝夫人看去一眼,得到夫人微微颔首作为回应,仿佛是一句“无碍”。而后,程老爷吐出一口气,再看向旁边的白、梅两个,重新换上笑脸。
“景州小城,”他说,“吃食怕是比不得其他地方贵重,还望大侠们将则个。”
这话绝对是谦逊了。单白、梅能从桌面上认出来的,就有西北这边难得的海味,可见程家用心。
两人立刻开口夸赞。在江湖客们的声声句句下,程老爷脸上浮出一抹浅淡的笑。只是在妻子低头咳嗽时,这抹笑意又淡了下去。
他担忧地看向妻子。到这一步,白、梅无法坐视不理,干脆开口。白争流道:“婶婶莫是病了?先前见到,便觉得脸色憔悴。”
梅映寒更是说:“程家叔叔知道,我们天山平日多朝外售出一些药材,算是补贴门派用度。这一来二去,门派中不说尽是药师大夫,也多少学了一些岐黄之术。此番承蒙贵宅招待,若不嫌弃,可否让我们替婶婶看看?”
听了江湖客这话,程家夫妇朝彼此望了一眼,程老爷那抹苦笑到底露了出来,道:“倒是让两位大侠笑话了。”
程夫人则道:“我这也不是什么病,只是昨夜吹风受寒。”说着,又咳嗽了两声。
程老爷听得皱眉,低声劝妻子:“不如就让两位大侠看看。”
程夫人犹豫一下,到底应了。
还是那句话,本朝并不讲究男女大防,何况程夫人与白、梅两个年纪差了快二十岁,又是以医者与病人的身份。程老爷也在一边看着,梅映寒便在饭桌上,直接挪了个位置,换到程夫人身边,果真是为她把脉。
他前面说“学了些岐黄之术”并非信口开河,而是真的对药石有几分研究——不光是他,白争流也差不多。行走在外,总有生病受伤的时候。学点医理,对他们有益无害。
只是梅映寒有天山传承,学得就更系统讲究。白争流就要野路子很多,能给自己开药,但不好给旁人下定论。
这会儿情郎的手指搭在程夫人腕上,白争流的目光最先落在梅映寒指尖,而后,顺着程夫人的手臂往上。
——梅映寒不仅仅是把脉。他还顺道往程夫人体内渡了点儿灵气,想试试能否直接驱散程夫人周身缠绕的阴气。
效果不俗。程夫人身畔虽有阴气,但并未侵害入体。由剑客而来的灵气又的确精纯不俗,只是须臾工夫,程夫人就有一种自己大梦一场,头脑骤然清明的恍惚感受。
她再回神时,剑客已经朝隆哥要了纸笔来写方子,同时道:“婶婶是风邪入体,这点不错。再有却是长久心怀牵挂之事,为此心力憔悴。这种状况,以药物滋补毕竟不能治本,还是要解决心中挂念……”一顿,莫名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十分耳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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