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兴的姐姐,高兴的妹妹,一直在池子边儿上坐到了夜幕降临。
她们看着蜻蜓落在荷花上,看着青蛙在荷叶上跳。二花还是很想摘花,陈娘子便和妹妹承诺:“你不要摘它们,我给你找更漂亮,也能拿起来的花。”
二花问:“是什么?”
陈娘子想了想,笑了:“我不是正在学绣花吗?”她也算是早早看清父母,知道自己想要吃饱饭,就必须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手艺。正巧,邻家的婶婶在城中接了活儿,绣一只帕子给七文钱呢。
陈娘子便努力地去给邻家洗衣服、劈柴火。婶婶答应她了,如果她能做好这些,便教她绣花。
“等我学得好一些了,便去绣荷花。”陈娘子告诉妹妹,“到时候,二花就有荷花荷包了。”
作者有话说:
二更~
第326章 不要抢
二花和白争流说:“……我以为那个婶婶是骗阿姐的。阿姐给她做了那么多活儿,她却还是连绣线都不让阿姐摸。说阿姐的手太粗糙,碰到线的话线会坏的。”
这话不算错。可陈娘子当时不过是个小姑娘,手为什么会糙?还不是因为替自己家、替“邻家婶婶”家做了太多活?
“邻家婶婶”受了好处,又以此为借口毫不付出……
白争流听得皱眉。梅映寒距离稍远些,表情同样不太美妙。
这对姐妹,仿佛都不曾遇到什么良人。
二花却不知道两个大人是这么想。
她兀自高兴,“原来她没有骗阿姐,阿姐真的学会了。”
白争流没接话,静静注视着二花越来越淡的身体、面容。
小姑娘没发现成年人眼神里的不同。一个情绪完了,紧接着又是下一个。
“若是我能再见阿姐一面就好了。”
她小声说。还问白争流:“我能再见见阿姐吗?”
白争流想,这个问题可能没那么好回答。
尤其女孩儿话音落下的时候,她身体变淡的进度停了下来。
“让拐子们通通死掉”的执念,被“看看阿姐现在生活”的执念取代。
后者明显更和缓,也更安宁。可对白、梅来说,又与前者没什么不同。
怨鬼因执而生。不满足执念,便不会从世间消散。
偏偏陈娘子远在千里之外,要让她与二花见面,怕是比阻止二花杀人更难。
可如果不答应二花,她会不会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?
白争流心头权衡。半晌,还是决定走一步看一步。
他和二花说实话:“你阿姐如今身在的地方,远在南地,怕是没那么好到。
“二花,你可听说过芙蓉江?”
二花诚实地摇摇头。
白争流不把她当孩子糊弄。纵然她不知道,也认真解释:“我们见到陈娘子,是在从京城去芙蓉江的路上。”
说着,他干脆把天上的刀子召下来。上面鲜血退去,只留下雪亮刀刃。
刀客很不讲究地直接拿刀刃在地上划拉。
“这边是京城,“画一个圈,“这边是芙蓉江。我们碰着你阿姐的地方,大概在这里。”
他在地上圈出一点。二花为了细看,把自己降得更低了些。
“哦哦,”她应道,“我呢?我在哪里?”
从姚夫人处离开时,白、梅已经摸清楚了自己当下所在。被二花问起,他不慌不忙,在另一边画了个圈。
“咱们在这里。”他说,“要赶路去寻你阿姐,快也得两三个月工夫。这还是快马加鞭、一路急赶的情况。”
二花哑然。兴奋淡下许多,脸颊都鼓起来。盯了地面上的图画半晌,问:“若是不急赶呢?”
白争流:“半年,一年,都有可能。”
话音落下,二花彻底黯然。
她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高度。手指轻轻地摩挲地面,碰碰代表自己的圈,又碰碰代表陈娘子的。
如此良久,她说:“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机会见到阿姐了。”
白争流:“应该吧。”
二花黯然。
白争流看看她身前身后涌动的阴气,想了想,心中微动。
“不过,前面我和你梅哥在贺城,就是这边,”他又在地面上粗陋的方位图中圈出一个地方,“曾经碰到过一件事。”
二花不太感兴趣,勉强问:“什么?”
白争流看她:“有一对母子,也像是你与你阿姐一样分离。当儿子的成了鬼,他阿娘却是活人。为了让阿娘在自己没了之后过得安心,他走之前,有去与他阿娘告别。
“可在那之前,他分明已经释然消散。
“二花,我不能与你保证,说你放下执念之后一定能见到陈娘子。可我们之前碰到的事情是真的。再有,如果你答应,日后有机会再见你阿姐,我们会与她说起你的事。”
女孩儿正因前半句话牵肠挂肚,骤然听到后半句,瞬间警惕。
“我的事儿?”她问白争流,“你打算怎么说!”
白争流:“有拐子害你,但你在拐子手里保护了其他孩子。”
二花:“……啊。”
她不懂很多事,却本能知道,如果自己这会儿点头,后面再说要其他孩子留下陪伴,会显得很没道理。
可他说的是真的吗?他以外,另一个梅哥哥也能答应自己吗?
小姑娘的目光在白、梅身上转来转去。明显是心动,但是又有犹豫。
“你可以发誓吗?”她问,“如果做不到这些,就……”
白争流回答:“可以。”
他还帮二花补充了接下来的内容。
“若我有所违背,便让我武功再无寸进。路遇恶人,无计可施,受你今日之苦。”
二花听着,眼睛睁大,问:“那坏人岂不是要得逞啦?”
白争流:“……”失笑,“自然又要有旁人来对付他。”
二花还是不满意,忧心忡忡:“‘旁人’来前,岂不是还要有其他人被欺负吗?”
白争流从善如流:“那我换一种说法。”
二花听了,犹豫片刻,叹一口气。
“唉,你还是不要发誓了。”女孩儿看着白争流,“但你真的会去和阿姐说,对吧?”
白争流心下微哂,面上依然认真,回答:“对。”
不光是自己说,还不忘把情郎拉上。
他抬高嗓音,问:“映寒,对吧。”
梅映寒一样回答:“对。”
得到承诺,二花心满意足地笑了:“好,我相信你们啦!”
话音落下。
小姑娘的身体再度开始变淡,渐渐与月光融合。
她头发的蓬乱、额头上的伤口一点点消失,连面容都显得年幼了许多。
年纪小小就要给家里做工,又时常被带去村前地头晒着。这样的二花,并不是一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。但她有阿姐精心编好的头发,上面还有陈娘子亲手放上的小花。
在那些快乐的日子里,二花蹦蹦跳跳地围绕在姐姐身旁,叫道:“阿姐,你也戴花!”
“好。”女郎拉着妹妹的手,从天亮走到天黑,从天黑走到天亮……
二花最后消失的时候,白、梅听到她散在空气中的嗓音。
是低低一声,“阿姐,我好像要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了。那里有吃不完的果子、尝不完的点心,我待得每一天都快快活活,高高兴兴……
“这么多好吃的,阿姐你可不要和我抢,一定要晚点儿来啊。”
……
……
风声寂静。
那少数目前还清醒的孩子,望着二花消失的方向屏住呼吸。
过了许久,他们才像确定了:“她……真的走了吗?”
白争流、梅映寒原先正在想二花最后的话。听到这儿,目光转回来,落在讲话的孩子身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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