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夜的天色很好。明明是晚上,月光却将众师姐弟齐聚的峨眉巅照得清晰明亮。一杯杯酒喝下去,众人醉了。君阳和君陶拉着师姐,说她即便成婚了,也不能忘记“娘家”人们。日后有机会,一定要回峨眉看看。再有,等师姐与姐夫有了孩儿,他们两个是要当干爹的。
聂清娥听着弟弟们这话,又是好笑又是窝心。像是两个师弟还小的时候那样,她手指在君阳、君陶额头上各戳了一下,笑着说:“自然。忘了谁,也不能忘了你们。”
再后来啊。
师姐与姐夫成婚要一年了。聂清娥请人递信回蜀,说自己近期将回峨眉探亲。收到消息,师门上下都欢喜。师父嘴巴上不说,可君阳、君陶可是看到了,师父的嘴角一直没有压下去过。
明明是一件大好事。可接下来,师姐、姐夫始终没有出现。两个月过去了,君阳君陶终于忍耐不住,决定自己出门找寻。他们是万万没想到,竟然会碰到白、梅两个,从他们口中听到一桩诡事。更没想到,师姐与姐夫卷入了一场类似的事件里。
好吧。就算卷进去了,难道他们还不能与两人一同从“谭家”逃走吗?像是白大哥、梅大哥,他们不是早早从“常宅”脱身,还有许多经验告诉他们?
君家兄弟一直都是这么想的。然而,如今……
就像是聂清娥说的,在发现水囊沉甸甸,食物也一口未动的时候,君家兄弟就什么都明白了。
他们既是痛心,又是痛恨。不但恨害死师姐、姐夫的谭家,也痛恨眼瞎心瞎的自己。对啊,明明听谭家庄的中年女人说起过,师姐和姐夫是一个半月之前来的!这么长时间,两人留在谭家,如何能有机会活命?……他们殒身于此,可笑自己兄弟还对此亦无所觉。
总想着离开谭家、回到峨眉之后,师门上下要好好叙话。没曾想,今晚的寥寥对白,就是他们与师姐、姐夫最后说的内容了。
有这些想法,后面君阳伤口的毒血也挤完了,两人依然没有喊过一句痛。只在默默地撒上药粉、默默地包扎……自然还会有残毒留在体内,但这已经不是现在能顾及到的事情。
他们心头空空落落,又有些茫然。
为挡住孟玉娘的追杀,师姐、姐夫走了。两人不敢想象聂清娥与卢青违抗了此地主人,后面会有什么在等待他们。只是沉默、压抑地自问:“师姐、姐夫为了我们要身死第二次,我们又能为他们做什么?”
这时候,旁边传来一声:“两位大侠,你们这是在画什么呢?”
君家兄弟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。
他们一并看到了白、梅两个捡了木棍,正在地面上涂画的东西。仿佛是一个长条形状,里面有颇多弯弯曲曲的线条。
等线条多了,钱贵就看出一点端倪:“这、这仿佛是一张符?”
白争流“嗯”了声,“你们记不记得,早前我们在常宅的时候,曾经撕下一枚在井中镇压柳娘子的符纸。”
众人瞳仁一同收缩。
紧接着,钱贵惊喜道:“镇压——也就是说,咱们有办法对付那女鬼了?”
白争流却摇摇头,说:“只是一个想法。事成却颇难,咱们缺了画符真正要用到的东西。这还是其次,要紧的是那符纸我只粗略看过几眼,并不确定它是否真是这个样子。
“再有,常老爷是个阴毒狡诈的老鬼,他用出的符,怕是也有伤天和。”
哐哐哐,三个问题砸下来,原本略有振奋的钱贵、君家兄弟又开始蔫头蔫脑。
没蔫儿多久,旁边与白争流一起回忆符纸内容的梅映寒开口:“虽难,却也有可行之处。我们考虑过了,在符上起到作用的一是上面的形状,而是画符用的东西。如果我们能把符上的内容回想个七七八八,画符……”
他看一眼众人的伤口。
白争流道:“两位君师弟,可还记得我前面变给你们的那个戏法?”
钱贵茫然,君阳、君陶的目光却微微亮起,异口同声:“血!”
钱贵听着这话,一个哆嗦。
白争流点点头,又叹气:“这也是没办法时的办法。”
君家兄弟各自低头看看自己的伤。再抬头时,便十分大方,道:“这伤处本身就在流血,不用反是浪费。白大哥,勿要客气。需要多少,咱们取用就是!”
白争流没有应这句话,心中想的却是“我们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,自然不能先用你们的血”。
他这样打算,梅映寒也是一样念头。听完君家兄弟的表态,他没说“好”或“不好”,而是岔开话题,道:“至于‘有伤天和’……都到了这地方了,也顾不上这些。”
众人一同点头。
林子里还是安安静静的,可比起前面的沉寂,此刻,他们心头到底多了几分希望。
几人看着白、梅两个商议许久,终于弄出了一个还算确定的符纸画法。然后撕下一片干净的衣服,蘸着两个人的血,将符文绘在上面。
做完这一切,众人心头沉甸甸的,又开始琢磨:“这玩意儿当真有用吗?……罢了,若孟玉娘再来,手上有些东西,总好过什么都没有。”
后半句被钱贵讲了出来。他原意是看白、梅两个眉尖拢起,似是还有诸多不满意的地方,于是出言鼓舞。没想到,自己刚说完,旁边林子里就传来响动。
钱贵恨不得抽自己巴掌,乌鸦嘴啊这是!
作者有话说:
来了来了!
第55章 血符
听着林子里的动静,众人提起十二分警惕。但没一会儿,几个江湖客又意识到:“……不太对劲。”
“仿佛并不是孟玉娘。”
“我也这么想。孟玉娘来的时候,并不是这样。”
钱贵在一边,无比紧张地听着旁边几人讨论,只觉得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颤。
而他身侧,江湖客们三言两语讨论出结果:如果不是孟玉娘,来的又会是什么?……照旧要警惕,但也得把状况弄清。不如他们悄悄探上一探,再做打算。
君陶拍拍钱贵肩膀:“钱大哥,你且躲着。”
钱贵颤颤巍巍:“好、好,我躲着。”
君阳看他,见钱贵已经开始左右张望。看样子,是想寻个能把自己遮挡住的树。
可惜他身形实在颇为庞大,这就成了个十分艰难的任务。
君阳提出:“钱大哥,不如这样,我扶你到树上?”
钱贵看看旁边的高树,心里其实有点儿发憷。但他更明白自己已是累赘,江湖客们愿意带着他、不抛弃他,这就足够了,自己不能要求更多。
于是钱贵点头:“好,劳烦君大侠——嘶!”
时间紧迫,他话里前半句出来了,君阳知道他的意思,便直接上手。
也难为他气力不错。虽然从外形上看,一个钱贵能顶两个君阳。但这峨眉侠客还是屏着一口气,就将钱贵拎上树去。
君陶在下面抬头看。纵然情势危急,这个时候,他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,说:“钱大哥藏得好,这下子,便没有人能发现了。”
话音落下,君阳从树上下来。旁边的动静已经离得很近,兄弟俩再不耽搁,一样闪身将自己隐到林子里。
白、梅两个更是早早藏好。白争流把那片画了血符的布料给梅映寒,自己还趁着眼下时间又画了一张。
两张血符在身,两人当仁不让地打了前锋。这时候,他们也终于见了从林子里现身的存在。
白争流瞳仁微微一缩。拢共三个人,他认出了两个。其一正是马二,再有,冯老六。
虽然马二言辞之中待冯老六颇为不屑,但前面守在谭家前院迎接山匪,马二却一口叫出了冯老六的名字。结合前面中年女人与茶摊老板都把他们放在一起说,白争流推断:“看来马兄与冯老六之间,虽然不算交心,但也是个能一同喝酒吃肉的伙伴。”
这不算是新鲜事儿。还是拿傅铭来举例子——再想到这个名字,白争流心里已经不泛起一点儿波澜——他的身份摆在那里,去哪里都有人前呼后拥。其中一部分,傅铭会直接推辞,转头再和白争流抱怨,“也不看看他们是什么玩意儿,也敢来与我套交情。”
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