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映寒就笑笑,“正是这个道理。”
两人之间出现短暂沉默。
数息之后,白争流忽然开口:“聂前辈和卢前辈一定受伤了,我昨夜亲眼所见。”
梅映寒对此不置可否,只道:“他们说,自己身上没什么伤。”
白争流看他。
梅映寒低声道:“还记得谭家庄那妇人说的话吗?聂前辈、卢前辈来此地,已经是数十天前的事情了。”
白争流深吸一口气,喃喃开口:“他们身上没有吃食。”
梅映寒:“他们与山匪们作战数次,一定也有受伤。”
白争流:“却没有药。”
梅映寒慢慢吸了一口气,而后将其吐出。
他看向不远处还在忙活的君阳,心中忽然觉得残忍。
如果君家兄弟知道,他们心心念念找寻的师姐、姐夫多半已经……
白争流说:“聂前辈、卢前辈并不想让我们知道。”
梅映寒:“正是。”一顿,“白兄如何看?”
白争流与剑客对视,在对方黢黑的瞳仁当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。
梅映寒并没有说得太清楚,但白争流还是听懂了:这些诡谲地方的游魂历来是要害人的。除非像是柳家娘子一样,径自去报掉自己的冤仇,而后消失在他们眼前。
聂清娥、卢青显然不在此列,可白争流依然不想怀疑他们。他提出:“若是没有两位前辈,钱大哥定然也要身死。”
梅映寒平静地说:“钱大哥如今真的还活着吗?”
白争流皱眉。
梅映寒:“……白兄,我只是这么一问。”
白争流短促地笑了一下:“我知道。”沉吟片刻,“嗯,我觉得钱大哥还活着。”
梅映寒挑眉。
白争流解释:“你还记不记得钱大哥拿出簪子的时候?我前面还没留意,如今去想,却记得卢前辈、聂前辈从头到尾都只隔着帕子去碰簪子。可见那根簪子对于他们,就像是二十八将之于昨夜的山匪,怕是有大威胁。”
梅映寒沉思,是这样吗?
白争流道:“但咱们其他人,包括钱大哥,都是直接用手触碰簪子的。”
梅映寒被说服了,微笑道:“钱大哥倒是有福之人。”
白争流道:“是啊。入了这诡境,先是碰到聂前辈、卢前辈这样的好心之人……之魂灵,身上又有这样的好东西,定能平安地从这地方出去。”
梅映寒颔首:“正是。”又把话题绕了回去,“白兄怎么看卢前辈、聂前辈说他们没有受伤的事?”
白争流:“此地一切都会循环。他们如果已经是‘谭家’的一份子,那这两人定然也会‘循环’。”
也就是说,等回到谭家,聂清娥和卢青身上八成真的没有伤口。
梅映寒道:“可惜了两位君师弟。”
白争流摇摇头:“他们既然不想让君师弟知道,那咱们就也先不说吧。”
梅映寒叹出一口气:“也好。”
几丈之外,君阳:“白大哥——梅大哥——”
正背着人家讲话的刀客与剑客心头一凛,一起抬头:“何事?”“怎么了?”
君阳擦擦头顶汗水,“我把这刀斩成这么小的碎片,应该够了吧。”
白、梅两个:“……很够了,有劳。”
三人就这么忙活了半个早上。一直到太阳升至半空,他们终于折返。
这时候,谭家已经又热闹了起来。各色宾客络绎不绝,孟家叔伯们在门口接待。见了白、梅他们几个,便笑呵呵地朝他们招呼:“从前只知大侠们英勇,如今来看,这份英勇却是拿实打实的苦练换来!”
白争流一听这话,就知道是聂清娥或君陶给他们找了外出的理由,多半是说他们去外面磨炼武功。
他一样笑呵呵地回应:“练武这种事,就像是逆水行舟,不进则……”
刀客的话音一点点变轻、变缓。
他身前,孟家大伯久久听不到下文,目露疑问:“嗯?”
白争流终于道:“——则退。”
话音吐出时,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正巧转头过来的孟三叔身上。
昨天、前天都好好的人,现在竟然在一只眼睛上蒙了罩布。留意到刀客的目光,便朝他笑道:“白大侠说得不错。我与四弟也算是习武之人,今早还起身操练了!只是四弟下手没轻没重,竟然伤了我的眼睛。”
孟四叔“哎哟”一声,“我都说了多少歉词,你还是……”
孟三叔:“道歉有什么用?今天可是文哥儿大喜的日子,你把我眼睛弄成这样,简直晦气!”
孟四叔抽了一口气,又是气恼又是明白理亏。到最后,也只能嘀咕一句:“我也不是有意。”
白争流看完全场,默然不语。他身前,孟家大伯先训斥两个弟弟:“你们两个,都知道今天是大喜的日子,怎么还在客人面前闹口角!简直是让客人笑话!”
在兄长的威严下,孟三叔、四叔一起朝白争流道歉。而白争流缓缓摇头,说:“不过是练武的过程中受伤,我亦有过此等经历……”一顿,“几位且忙,我们便先进去了。”
孟家叔伯们一起笑笑,“好!快进,快进。”
白争流笑着踏入谭家。
背对孟家几个叔伯堂兄,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,一点点化作凝重。
刀客身侧,君阳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之处:“为什么偏偏是今日有所不同?前面那么多天,也没见他们身上有什么变化……”
“我昨天打中了一个山匪的眼睛。”白争流冷不丁说。
君阳一愣。
他意识到了白争流这句话背后的意思——孟三叔的眼睛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是被孟四叔不小心伤到,而是让白争流打伤!也就是说,孟三叔就是山匪之一!他,多半还有孟家其他人,他们就是杀死侄女一家,抢走谭家财物的罪魁祸首!
可是、可是……
君阳道:“白大哥!我不明白,昨夜咱们伤了那些山匪许多,绝不只是眼睛一处的伤。”虽然他们到最后还是没有揭下其他山匪的面罩,但在这点上,君阳还是有自信的,“可你我前面看孟家那几人,他们身上明明没有其他伤口。”
白争流道:“兴许是因为,我用来当做暗器,打伤那个山匪眼睛的,是昨日赌客给我的骰子。”
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马脸男人一脸不耐,说“通通给你”的样子。
白争流喉结微微滚动。他忽然觉得,酒真的是一样好东西。以后不管去到哪里,自己都得备上一点放在身上。
正想着,他又在正院宾客当中看到了马脸男人的身影。
白争流的视线落在对方身上,对方却像是压根不认识他,视线短暂扫来,而后便从他们一行身上移开。
之后,对方抬起手,快速触碰了一下他腰间的水囊。
第46章 真真假假
外来的七人——入进来看应该是五“人”——再次在后罩房汇聚。
君阳仍然有些恍惚。连君陶伸手在他眼前晃动,他都没有察觉,只一心沉浸在“孟家人竟然是罪魁祸首吗”的震惊之中。
虽然现在想想,这并非无迹可寻。
孟家大伯也就罢了,三叔、四叔可是上来就与白争流坦诚过他们也曾习武。虽然不该有“习武之人,全部都是行下战役、铲奸除恶的英雄好汉”的绝对认知,可他们一到晚上……未免跑得太快了。
要是院子里只有谭员外、谭秋郎在,他们这样逃跑还能勉强解释。可几人的亲侄女、亲堂妹就在不远处的东厢房,他们看都不看一眼吗?
君阳自言自语:“我就说。他们从前不理会孟娘子的婚事,如今有了文哥儿,几人却又跑来帮忙,其中是有怪异之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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