得知白、梅两人曾见过疑似凶手,县老爷立刻招呼:“去取笔墨来。”又让正在验尸的仵作来到身边。
眼看白、梅脸上露出疑惑,县老爷解释:“我们这仵作,有一手绝活儿。只要两位大侠能把见过的凶手模样说出来,他就能把人样子跟着画出来!”
白、梅这才恍然。看看旁边的仵作,是个平平无奇、貌不惊人的长相。谁能想到,人还有这等手段?
两人开始细细描述:“是一张长脸,倒也还算俊秀。眉毛是……眼睛是……”
两人一边说,一边彼此补充。不多时,仵作果然呈出一张图来。
他还给白、梅解释:“我听两位大侠的说法,那人仿佛干干瘦瘦,脸上挂不住丁点儿皮肉?可若真是这样,人怕是也活不成了。我便又在上面增了几笔,是个活人该有的样子。你们看,是不是这样。”
白、梅拿了画纸来看。不得不说,仵作这手画工是真不错。明明只是寥寥几笔,却非常生动地把一张面孔勾了出来。
有旁观的镇民这会儿也探头来看。衙役留意到,正要把人赶走。镇民却开口,一喊就是个大消息。
“什么?”
在场的官府人、江湖人统统被其吸引了注意力。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去,镇民一时瑟缩,身形稍稍往后。
“莫要慌张。”把纸页收起,县老爷对镇民和颜悦色,“你刚刚说,这画上是谁?”
镇民犹豫一下,到底开口了。只是这一回,嗓音比之前小了很多。
好在依然清晰,告诉在场众人:“是宋家的女婿!我绝对不曾认错。”一顿,又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往外讲,“诸位老爷怕是不知道,宋家也算是我们这儿有名望的人家!其中老爷早年是做过大生意的,只是后来不知怎地搬来了这里……过来的时候,周围一片院子都被他们买了下来。
“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吧?当时咱们这儿的人哪里见过这阵仗,一个个都愣在那里。宋家倒是不慌不忙,还发了招工的贴示。开出的工钱啊,谁见了不动心!
“按理来说,这么一户人家,应该是人人都敬着的。可是呢,他们来了没两年,我们这儿就开始传话……”
镇民说到这里,嗓音更低。白、梅还能听到一点动静,县令、衙役等人却是彻底难以分辨。
县令只好又问了一句:“传什么话?”
镇民嘀咕:“死者为大,我如今这么说人家坏话……唉,总之就是说宋家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他们在原先那住处,就是家里不停地死人。从伺候的丫头到小子,隔三差五就要没一个。宋家老爷是怕了,这才变卖家产,带着自家女儿女婿过来这边。结果也不顶事儿,来了没多久,老爷就开始生病。再之后,人干脆没了!”
县令听到这里,朝仵作看了一眼。
仵作往前一步,问镇民:“你说的老爷,又是什么样貌?”
镇民微微一愣,倒是也磕磕巴巴地回答了。只是说得不如白、梅两人之前那样精准,仵作改了好一会儿,才拿出一张可以呈现在众人眼前的画。
看着画面中的人物,镇民十分惊讶:“还真是这副模样。老爷,您难道曾经看过宋老爷?”
他并不知道仵作是这样的职位,只简单觉得既然是跟着官府来的,自然也是“老爷”。
只是前后叫多了,镇民的舌头略有一些打绊子。
好在在场众人里,没有哪个在意这一点。
听完镇民的确定,仵作转过身来,用只有县令及白、梅两个听到的声音开口:“大人,卑职前面看到了这副模样的人骨头,就在那边。”
说着,朝墙角方向抬了抬下巴。
众人顺着仵作指点的方向看过去,入眼却只是一具寻常尸骨。在地底下埋久了,身上皮肉早已挂落不住,能看到面上的森森白骨。
白、梅两人对仵作的笃定判断略有惊讶,县令倒是见怪不怪。仵作这么说了,他便直接开口:“家中长辈死了,不该出殡安葬吗?那宋老爷如何会出现在这里。”
镇民回答:“安葬……那也确实是安葬了啊!宋家待老爷子的葬礼是厚办了的,去街上随便寻一个人,都能知道。”
县令若有所思。镇民抿抿嘴巴,继续说:“没了宋老爷之后,他们家里其他人也开始出事儿。就连到他们家的帮工,都逃不过这些!也就几个月工夫吧,再也没人敢来这家做事儿了。院子里只剩下宋家的女儿、女婿,连带他们膝下一个娃娃。人少了,要旁边那么多院子也没什么用。就由女婿出面,把旁边的院子都卖了出去,他们只留一处宅子来住。”
听到这里,白争流忍不住朝周围院子看了一眼。高墙挡着,按说看不出太远。但一眼过去,白争流还是迅速发现了不妥之处。
阴气。
从埋尸地朝外扩散,盘踞在整条街道上的阴气。
其他人家中,阴气不若宋家这样浓郁,可依然难以忽略。在其中待得久了,纵然不会丧命,也……
正想着,白争流又听到了“哇哇”的哭声。是隔壁的小孩儿在哭,嗓子扯开,动静却不大。在夜里还不太明显,如今再听,只觉得像是猫儿在叫一般。
刀客眉尖登时拢起,转向镇民,问他:“这些卖出去的宅子,可有再出什么事儿?”
镇民被问得一愣。
与宋家的声势阵仗相比,旁侧都是些普通人家,倒是没宋老爷的女儿、女婿那样惹眼。尤其宋女婿前面把一间间院子出手的时候,价格都压得极低。镇上旁人那会儿只觉得他们幸运,如今听了刀客的话,镇民才迟来地一个激灵。
“倒是也没什么大事儿。”他犹豫着开口,“只是……”
“只是?”不必白争流开口了,在场其他人也看出镇民这样吞吞吐吐,背后一定还有些问题。他们登时追问,几道嗓音叠在一起,倒是又让镇民吓了一跳。
“只是我们平时都说,”镇民道,“他们在一件事上有了运气,在旁的事儿上总得掏回一点补足。买了大院子是好事,可一个个掏了钱的人,日后子嗣都不丰。”
县令、仵作等人不知阴邪作乱之事,听到这里,脸上原本的期待成了茫然。倒是白、梅两个,神色更加凝重几分。
连镇民紧接着说的那句“今日以后,附近一片怕都再卖不出价了”也没引回两人的注意力。倒是县令、仵作,在镇民悄悄问起“老爷们,这杀了宋家如此多人的,当真是他家女婿吗”的时候,给了镇民回应。
虽然只是一句“你如何还在这里?此为朝廷办案之地,闲杂人等,速速离开”。
镇民:“……”
县令、仵作肃着脸看他。镇民心头涌出几分紧张,再朝他们身后宋家满地的尸骨看看,原先的紧张又成了恐惧。
后怕涌上,镇民一溜烟儿跑了。留下江湖客与县令等人留在一起,后者又要开口。但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,就被白争流打断。
“先生,”他想了片刻才开口,却不是对县令说话,而是看向仵作,“你能再帮我画上一副吗?”
仵作一愣。
白争流又解释:“这幅画与此案无关,我只是想到此前见过的一人。”
仵作看一眼县令,县令朝他点头。
“好。”见上司答应,仵作便也应许,同时微笑一下,说,“这本事也没什么稀奇。只是见多了人身人骨,慢慢就对这些心里有底。大侠请说。”
语毕,他取过纸笔。
白争流果真开口,说的却是自己与梅映寒去追程窈娘那一晚,在林中见到的模糊黑影五官。
那会儿,对方五官被阴气笼罩,又满面狰狞。白争流能记得他眼睛鼻子怎么长,却不记得他整张脸是什么样。
直到现在。
一张完整面孔在仵作笔下成型。
果真是与宋家案子完全无关的一副五官。仵作越画,越是安心。
等他收笔,白、梅垂眼看来,同时屏住呼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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