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把白、梅送到郡守府外。按说是该送人家出城的,可看看人家的身手,再看看自己,童长随知情识趣地没提这茬。
否则的话,究竟是他送人家,还是人家等他?这种没眼色的事情,他可不做!
童长随心头“哼哼”两声,嘴上真挚热烈地又表示一番“日后再来”,便目送白、梅离开。
城内不能纵马狂奔,是以出城这段路,白、梅还是牵马前行。
走着走着,拐过街角,郡守府消失在两人身后。
白争流、梅映寒一起开口。
“映寒,你觉不觉得……”
“争流,前头曾郡守的表现——”
两个人都没有把话说完。他们目光碰到一起,再看看旁边的马。
须臾之后,两匹马被拴在旁边的树上,刀客、剑客消失在原地。
同一时间,郡守府中。
没了白、梅,童长随也被打发去送人了。屋子里头,只剩下曾郡守一个。
他的手终于能肆无忌惮地发抖。
“没了?”曾郡守喃喃自语,“就这么没了?”
冷汗一颗一颗地从男人鬓角滚落。须臾之后,他忽而站起身,匆匆离开屋子。
这么做的时候,曾郡守没有留意到,不远地方,有两双眼睛一直落在自己身上。
白、梅原先只是觉得曾郡守的反应有些奇怪,于是回来查看。
若是他们想多了,这一来一回,最多耽搁一炷香工夫。两人心头虽焦急于贺城的事,但这么点时间,还算耽搁得起。
若是没有想多……
白争流、梅映寒对视一眼,悄无声息地跟上曾郡守。
两人眼看男人到了后宅,又完全忽略了旁边的树木花草,径自往深处去。
慢慢的,郡守府中繁荣的夏景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凉景色。
原来郡守府里,也有一片与荣王府鬼境类似的竹林——倒是不奇怪。读书人总讲究一个“君子如竹”,许多人家喜欢在念书的地方种一片竹子。具体大小,则看自家宅子有多大。
这会儿,曾郡守走入竹林之中。没多久,一间小屋,并一个小池子出现在白、梅眼前。
小屋上书三个字,“静心堂”。
白争流随意扫了一眼其中布置,低声与梅映寒猜,“怕是拿来让避暑,也让家中其他人安心读书的地方。”
梅映寒点点头,“应是如此。”
白争流:“曾郡守,这是……”
梅映寒没说话。他看着眼前景象,眉尖微微拢起。
原来男人并未像白、梅心头猜测的那样,直接去旁边屋中。相反,他下了水。
池子不深,里头的水清清凉凉。若是冬日,这么莽撞地下去自是一种折磨。但而今既是夏天,怕是不少人都在找这么一汪清透泉水,好让自己舒爽一番。
曾郡守却不在其内。只见他连袖子都来不及挽起,就弯着腰,拿双手在池子下方摸索起来。不多时,手指碰到了什么东西。
将那样东西勾住,曾郡守脸上明显出现放松神色。不过,这样的放松也只有短短一瞬。很快,曾郡守就想到了什么,面上表情重回忧虑。
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腰部下沉,手上用力,起!
白、梅听到一阵沉重动静。再凝神去看,原来小池当中暗藏乾坤。曾郡守前面拉起来的,是两个圆环。而在那两个圆环的带动之下,一块石板,被曾郡守抬了起来。
做到这一步,曾郡守额上又开始出汗。他仓皇地抿了抿嘴巴,继续用力。没一会儿,石板被彻底拉起,露出下方的一块小空间。
小空间同样充斥着冷冷冰冰的水。让曾郡守来说,它们甚至比外头的水更凉上几分。
曾郡守喉结滚动,面容复杂。不久之后,他像是下定了决心,将腰再往下沉,想要将水下的东西抱出来——
“莫要动它!”
尚未做出动作,男人便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高呵。
曾郡守如遭雷劈,猛然转头,便见本应已经离开的两个青年出现在自己身后,一把长刀并一把长剑横在自己身前,挡下他的动作。
这一幕来得太过突然,以至于男人瞳仁骤然缩小,甚至没有精力去想,刀客、剑客究竟为何会出现。
他麻木地看着白、梅接下来的动作。只见那两人交换眼神,长剑仍然横着,刀却已经被收了起来。白争流拉起衣服下摆,匆匆将其拧在一起,让自己行动更加方便。之后,“噗通”一声,他跟着跳入水中。
曾郡守目光更加麻木,见白争流用刀鞘碰一碰水池底下暗格中的东西,再转头,用一种费解神色看着自己。
“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?”
白争流问他。
曾郡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,不曾回答。
白争流摇摇头,倒也没在这会儿为难他。只自己收了刀,低下头,去拿水下的东西。
曾郡守则感觉到后脖子方向传来一股力道。原是岸边的剑客用剑锋勾住他的领子,拉着他,让他一点点挪到池子边缘。
“上来。”
梅映寒言简意赅道。
曾郡守不敢多说,连忙往上。
没一会儿,白争流也拿着东西上来了。原来被曾郡守千防万防、只怕两个年轻人发现的,是一坛酒。
又与普通的酒不同。哪怕不曾将其打开,只看坛子,就能感受到上面浓郁无比、近乎凝成液态的阴气。倘若曾郡守刚才真的碰到它,怕是都不用白、梅再做什么,他能直接昏在水中,再直接被池水淹死。
对着酒坛子观察片刻,白争流恍然:“原来你早知道荣王啊。”
曾郡守默然无言。
白争流看他,心想:“我怎么没有早点儿发现呢?——也不能怪我。早前此人的表现,是有点儿太好了。”
从关于失踪之人们的厚厚案卷,到对府中下人的关怀体恤。再到听闻王有田的荒唐行径之后,毫不犹豫地开口,说他愿帮秋娘断绝与王有田的父女关系,帮助她脱离苦海。
虽然现在来看,曾郡守与荣王早有关联,他拿出的厚厚案卷便变得颇为微妙。再多人证之言有什么用?失踪的男女们又不是被什么“人”带走害死。人证再多,都只说明案件清楚,无凶可查。
秋娘的事儿,也耐人寻味。还是那句话,如果曾郡守早就知道荣王,那他知不知道秋娘这个荣王看中的“一零九姨娘”?
白争流想了想,觉得自己还是更倾向于“不知道”。
只因他想起了那天自己与情郎、童长随离开郡守府中的小院子时,从外头跑过来,踮脚看桌上空碗的小姑娘。
只有真正待下人们和善的主子,府中才能有这样“没有礼数”的小孩儿。若曾郡守只是做面上工夫,实际上对下人严苛,小姑娘一定早早就被父母约束住,怎么会给她跑到客人院子里的机会?
可这么一来,眼前的酒……
白争流:“我在问你话呢,你没听到吗?”
他话音落下,曾郡守终于有了反应。
男人苦笑一声,“听不听到,又能如何?我与恶鬼勾结,明知他害死无数城中百姓,却只当不知。你们来时,也不曾给你们提醒。”
白争流:“也对。”
他语气轻飘飘的,透着点儿不以为意。
曾郡守却倏忽崩溃:“那是恶鬼,是恶鬼啊!我能怎么办,我有什么法子?当初察觉不对,也请了法师,可法师转而就被恶鬼杀了,还被他提着头来见我!
“我还当自己也要死了,可那恶鬼竟只给我一坛酒,让我隔上一个月,喝上一小口——我哪里敢喝?这酒可是拿死人酿的!好在到后头,他好像又把我忘了……”
作者有话说:
二更~
三更……推迟_(:з」∠)_
第251章 平庸
第一个月的期限来临时,曾郡守心中还有惊慌。
他对夫人说,自己晚上要处理公务。实际却没去前院,而是独自到了静心堂。
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