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
……
难捱。
这是君阳的第一个感觉。
他原先以为自己已经摆脱焦枯鬼,也因此松了口气。没想到,只是眨眼工夫,对方就又追了上来!
像是完全不打算隐藏,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让自己听他的动静。藏书楼本身又不大,君阳只能绝望地计算:“他离我还有多远?五丈有吗?三丈、两丈?”
被这么一个鬼捉住,自己会是什么死法?开膛剖腹显得太没新意,或者就像是焦枯鬼本尊一样,变成一身黑色,皮肤上还带着乍看起来又黑又硬,其实稍微一碰就会往下掉粉的翘皮?
阿陶看到这副模样的鬼,肯定要被吓得不清。
君阳胡乱想完这些,身后的“白争流”已经近在咫尺。
这一回,对方大约是察觉到自己已经暴露,竟然一点儿和君阳打太极的意思都没有,上来就朝他双腿攻来。
君阳正往前跑呢,忽然觉得小腿一痛。他一个踉跄,近乎就此跌在地上。但大约真的是危机越大,越能激发出天分。明明身子已经前倾不少,眼看就要直接摔倒,君阳竟然脚以没被攻击的那只脚朝地面一点,就这么又跃出数米!
拉开距离,就有了反击的空间!君阳在空中回身,也没看他怎么动作,袖中便飞出数把峨眉小剑!
这一回,君阳有意没让自己回头。既然跑是跑不掉了,就要好好评估对面怨鬼的战力,好判断自己是否有反击的机会。
让君阳惊喜的是,怨鬼竟然对自己投掷出去的峨眉小剑做出了反应!对方明显在躲闪,并不像是曾经的孟玉娘那样不惧怕任何无灵气加持的攻击。
“既然这样,”君阳喉结滚动一下,手握紧腰间剑柄,“那便让我领教一下,这活人死人,究竟有什么不同!”
话音落下时,他已经冲到“白争流”身前。这个距离,君阳甚至能嗅到从对方身上传出来的烟味。
他面色不改,举起长剑,朝“刀客”刺去。
“铿——”
两把兵器在空中相撞,君阳瞳仁骤颤,“好大的力道!”
感叹之余,他左脚牢牢黏在地上,右脚猛然前蹬,要踹向“刀客”双腿。
对方闪身避开,同时却也放松了对君阳兵器的挟制。君阳唇角一勾,身体就着前冲的力道再度往前,同时快速抛起手中长剑,待剑柄再度落入掌心,已经从原本正手持剑变作反手。
剑锋在空中画出一道弧度,尖处直指“刀客”背心。
君阳眼中爆出一阵惊喜光芒。爱剑与焦枯鬼之间的一小段距离在他视线之中缩小、再缩小——
眼看就要刺中。
偏偏就在这个时候,“白争流”身子一斜,瞬间拉大了自己与君阳手中长剑的距离。同时,“他”像是闪电一样伸出手,若鹰隼的利爪一样朝君阳抓来!
完了。
君阳心想。
原来自己的死法不是被开膛破肚,也不是变成一身焦黑的怪物。而是像现在这样,被用手指捅穿脑子。纵然日后尸身被丢出去、落在阿陶面前,阿陶都要认不出自己。
倒也不错。
青年的眼睛一点点闭上。
认不出自己,阿陶就不会难过、不会伤心。他或许还是会消沉一段时候,但在那之后,总会抱有“或许阿兄还活在某个地方”的乐观想法,坚定地朝前路走去。
也是这个时候,“刀客”的手指终于碰到君阳的眉心。
君阳等啊、等啊。可是预想中的剧痛始终没有传来,相反,还有一种飘飘忽忽,难以形容的感觉。
像是一股清凉的水流泼向自己,让他的头脑一下子变得清醒,身上的疲惫感也在瞬间消散。身体落在地上的时候,甚至没来得及觉得疼痛,就瞬间被“我身上暖呼呼的”感觉覆盖。
“大君师弟”,君阳听到了熟悉的嗓音,“起来吧。咱们先从这里出去,再细说之前的事情。”
君阳微微一怔,总算睁眼。面前的人穿着与前面焦枯鬼一模一样的衣服,面孔却是他熟悉的那张。这会儿正带有几分无奈,几分头疼地看着自己。对上自己的视线,还暗暗嘀咕:“要是映寒,应该早就……唉,还是和两个君师弟打交道太少了。”
君阳缓缓眨眼。
“白、白大哥?”他磕磕绊绊地叫道,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”
白争流:“……”
他叹了一口气,“从我擦刀、你看书开始,咱们就中计了。”
君阳不解其意。
白争流简单解释:“我那会儿看到旁边的人没了脚,于是满心防备。你呢,是不是也突然发现我那个位置上坐着的不是人,而是其他什么东西?
“你跑了,我只当是怨鬼惧怕我身上的灵气。之后我找你,一直找不到,怕是你也怕我是鬼,于是一直在躲着我……不过,你之前留的‘红影’是什么意思?”
说着“之后再细说”,可白争流到底这会儿就把最核心的疑问提了出来。
听着他的话音,君阳微微一愣。到这时候,终于意识到:“没有错!我面前的就是白大哥——阿陶,等阿兄回去!”
“是这么回事……”
青年开口,说起自己与白争流分开之后的经历。
两人一个说,一个听。期间,果真是从藏书楼离开。
站在院子当中,再看这栋给了他们一晌惊魂经历的小楼,白争流与君阳俱是感慨。
“……咦?”君阳忽而叫了一声,“白大哥,你看!”
顺着君阳指的方向,白争流抬头看去。只见藏书楼三楼,窗子晃晃悠悠,像是被风吹动。
他心头疑惑,又听君阳开口。语气很急,话音倒是十分清晰:“那个红衣鬼!我刚刚看到他了,他就站在窗口!——奇怪,现在怎么又不见了。”
作者有话说:
明天是真的晚上见啦
第150章 梳理
“他面上是一片白……也不对,”回斋舍的路上,君阳一面回想,一面拧起眉尖,“仿佛并不是脸面白,而是戴了面纱?”
白争流没和红衣鬼打过照面,这会儿不发表意见,只安静听君阳喃喃自语。
听着听着,他慢慢在心头勾勒出一张红衣鬼图像。约莫比君阳高一些,是个身材高挑的成年男性。不知道面孔,像是有意在君阳面前藏匿着身形。除了最后在窗口的现身,其他时候,都仅仅留给君阳一个衣角。
……嗯?
白争流和君阳确认:“从你见到红衣鬼,到后面追他的一路,他都没有主动接近你。是这样吗?”
君阳没有直接回答。他知道白争流不会无缘无故开口,既然能特地问出,就一定是颇重要的问题。
所以青年仔细思索了片刻,才用笃定口吻回答:“正是。他——现在想来,倒像是在有意引我追逐。”
白争流想想君阳前面自己描述的那些细节,也觉得是这样。
自己此前遇到的鬼,不论是常老爷、孟玉娘,还是天山上的游魂们,都在主动接近活人。唯独不同的是景州城内那两次朝向杜村的指路,听起来是个让白争流、梅映寒远离隐藏身份的常老鬼的意思。可细细想来,那不也是在把他们往陷阱引诱?
白争流拿同样的道理去套红衣鬼:“难道藏书楼内还有什么真切危险的地方,活人只要踏进去了,便要送命?”
君阳十分后怕:“若不是碰到白大哥,我怕是真要着了道!”
白争流:“……”是这个道理,但听着君阳的话音,自己怎么觉得怪怪的?
刀客垂着眼,细细把自己看到君阳留下的刻痕、遇到君阳本人……这前前后后经历的事情都想了一遍。
若说在藏书楼时他还会疑问“君阳本尊到底去了哪里”,到这会儿,白争流已经完全想明白:掌控这片地方的怨鬼恐怕拥有改变空间、让人迷路的能力,俗称“鬼打墙”。君阳就是这么中招,所以无论怎么跑,都跑不出藏书楼,而是在其中上上下下、反反复复地打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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