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贵听到这里,忍不住说:“可那是他们的亲侄女啊!”
众人哑口无言。
钱贵进一步问:“亲侄女!他们可不光是来抢了东西,还直接把人砍杀在屋里,连刚出生一个月的孩童都不放过!残忍至此,冷血至此!”
钱贵说得咬牙切齿。
“若真是不相干的山匪,做出这等畜生事儿,也还罢了。可那是他们自家的人,他们却还能下手?!禽兽不如,简直是禽兽不如!”
他是真的生气。哪怕知道谭家四口早就不是活人了,可在钱贵看来,文哥儿还是个会哭会笑、白白嫩嫩的孩子。君陶前面的“灯下黑”理论,最初是有把他骇到。可事后再想,钱贵又觉得不可能。
死后生怨,把他们所有人困在谭家的可能是谭员外,谭俊秋,也可能是孟玉娘,唯独不该是文哥儿。那还是个小孩儿呢,就像是他自己的孩子刚满月的时候一样。
作为在场众人之中唯一一个已婚有子的,钱贵对此非常笃信。他甚至不敢细想,万一自家孩子也在年幼时遭受了这样的变故……光是念及这样的可能性,钱贵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地难受。
短短时间,他的心情由怒到苦。
就在这个时候,白争流问:“钱大哥,前面说什么?他们自家的人……”
钱贵茫然:“嗯?”
白争流只觉得自己距离真相已经非常接近了。他注视钱贵,“你再说一遍,自家的人,然后呢?”
钱贵不解,但也回答:“自家的人,竟然还能下手,禽兽不如!”
“就是这个!”白争流长长吐出一口气,“常人都会这么考虑,就连孟玉娘也是一模一样的考虑——诸位!”
他看向在场众人,而众人也正因他前面的话,用满是疑惑的目光看他。
白争流只觉得自己的心脏“怦怦”跳动,是前所未有的迅速。他开口,说:“你们还记不记得,昨天山匪来时,孟娘子对她丈夫、她公公说了什么?!”
君陶、钱贵茫然。他们那个时候待在罩房,自然不可能知道答案。
其余人则因为刀客的一句话陷入苦思。慢慢的,昨夜刀剑相撞声中夹杂的对话浮现在众人脑海当中。
君阳说:“谭秋郎让孟娘子离开,可孟娘子不应。”
梅映寒说:“是了。她说山匪们定然只会带走家中财物,却并不会伤人。”
聂清娥叹道:“她错了。那些畜生不光要钱财,也要将这一家子统统杀死。这么一来,日后官府来了,也无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去向……”
卢青面皮抽动一下,联想更多:“兴许在官府来的时候,他们还要以孟娘子家里人的身份出面,哀嚎痛哭。”旁人看了孟家叔伯们这副样子,只会同情。哪里能想到,他们就是罪魁祸首?
众人被卢青的说法激出一身愤恼,钱贵甚至有种直接出门,揭穿装模作样的孟家人的冲动。但他毕竟知道自己没有武功,还要靠人保护,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开口。于是勉强压住怒意,只听众江湖客后面怎么说。
白争流是先开口的那一个。
他说:“孟娘子在这件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?”
众人:“呃……”
他们继续苦思,继续发言。
君阳:“前面咱们不是还觉得奇怪吗?为什么那些山匪来了就知道该去哪里。现在想来,也许就是孟娘子把家里藏钱的地方告诉他们了。”
君陶提出不同看法:“也可能是孟家那些人自己偷偷看到。”
君阳摇头:“看到一些首饰金银放在哪里,还有可能。但像是谭员外这样的人,定然有额外家底。那些东西,莫说是几个刚刚见面、过来帮忙的亲戚了,就连自家人,也不一定能知道。”
君陶:“阿兄,咱们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吗?”
君阳:“……?”
君陶问得十分真诚:“我听阿兄说得这么肯定,想来是有经验了。”
君阳:“……”
他往弟弟脸上看了好几眼,勉强得出结论。自家傻弟弟好像真的只是想从自己这儿得到更加确切的答复,并非对父母的特殊对待心怀成见。
君阳心情复杂地开口,低声说:“阿娘与我提过,家里是有一份地契。只是那地契藏在哪里,就连她也不知道。还是阿爷病重的时候,才对父亲提起,将它交给父亲。”
君陶喃喃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君阳再看看弟弟,见君陶抿着嘴巴、摸着下巴,一副专心琢磨的样子。他慢慢吐出一口气,又对面前众人道:“如果山匪们上来就拿了这些东西,一定是有人提前告知他们。至于那告知他们的人——”
钱贵推己及人:“不可能是谭员外,那可是压箱底的家财!”
梅映寒同样分析:“也不会是谭秋郎。他对山匪是当真惧怕,只是惧怕之余又想让妻子活命。”
白争流叹了口气,总结:“只能是快要死了,还笃定告诉丈夫公公,说山匪们一定不会伤人的孟娘子。”
君陶难以理解:“可她为什么要那么做?她明明对谭家秋郎颇为关切,再有,两人还有孩子。”
白争流听着,又想到那个问题。
以谭秋郎的身体状况,他真的有能力与妻子生下孩子吗?……谭秋郎对孟家堂兄的在意,又有几分道理?
他心头有所思虑,真开口时,却没有往这个方向引导话题,而是提起另一个细节。
“一般人,纵然心怀恶念,怕是也难以找到一伙儿山匪,与其相交。”也别说孟娘子和山匪们没交情,要真是那样,早在孟家叔伯们来的时候她就可以把“我不认识他们”告诉谭员外,或者干脆自行报官,“诸位觉得,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
江湖客们沉吟,钱贵则斩钉截铁:“碰上山匪,我着急忙慌地花钱买命还来不及,怎么可能把他们带回家里!”
白争流:“除非……”
钱贵:“什么?”
梅映寒低声地、平静地说:“马兄告诉我们,孟娘子是位孤女。孟家那些人也说,她自幼便没了娘亲,成婚之前又没了父亲。”
钱贵隐隐听出不对,却又觉得脑海当中一片混沌,难以想明最后一点细节。
他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众人,听君陶说:“唔!我前面就觉得奇怪了,她虽然没有父母,可有那么多叔伯,分明是族中还有人。这种情形,虽然族中人可能会侵占她家财产,可也要管她娶嫁吧?为什么说她的婚事完全是由谭家人安排?”
对啊!是这个道理。
很接近了。钱贵皱着眉头,努力钻研。只觉得自己距离答案只有那么薄薄一张纸页,只需要再来些提示,他就能——
“除非‘孟娘子’身边真的没有人能安排她的娶嫁。”白争流又是一声长叹,“她孤苦无依,碰到了谭员外。不知是发生了什么,总之她觉得,可以和谭员外回来。”
梅映寒:“谭员外有身份,有身家。之于‘孟娘子’,这门亲事是个不错的选择。”
君阳:“这是表面的情况。事实上,‘孟娘子’是那个时候盯上了谭家。她原本可能也没想着长久留下,只是始终无法得知谭员外把家底藏在什么地方,一来二去,就耽搁了时间。到最后,又有了孩子……”
梅映寒:“不管谭秋郎对孟家堂哥的敌意是他多想还是真有来源,总之谭员外不知道这些细节。在他看来,就是自己真的有了一个孙子,为此欣喜若狂。这种时候,孙子的母亲,自然也是无比亲近的‘自家人’。”
君陶:“……你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东西,但为什么我还是没听懂?”
说着,他转头去找聂清娥和卢青,想要给自己拉一个联盟,“师姐,姐夫,你们听明白了吗?”
不等君陶得到来自聂、卢两个的回应,他身侧,钱贵猛地一拍手: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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