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想到,片刻之后,对上梅映寒的笑脸:“自然带着。不过一块布,能占多大地方?”
白争流登时惊喜。
“从灵源走了之后,咱们就没碰这东西了。”他感怀,“前前后后过去了多久?总得有大半年。”
梅映寒说:“这是有用的东西,怎么会丢?”
白争流挠挠头:“自然不会有意仍去,只是兴许出什么意外。”
梅映寒笑笑:“最大的意外,不就是桂花巷子那会儿?当时都没丢,后面自然更不可能。”
白争流跟着笑:“也对。”
他看梅映寒在马鞍旁挂的袋子里翻找片刻,果真拿出一条颇陈旧的黄绢。
展开看,因时间推移,上头不少字迹显得暗淡。好在下方落的章子尚能分辨,白争流点点头:“对,就拿这个。映寒,咱们去看本地县志。”
梅映寒轻轻抽了一口气,恍然:“县志!这等好东西,此前是该记起。”
要想知道一个地方曾经发生了什么,最好的办法,就是查看它了。
长冲门人是四个月前来的,他们的事儿自然不会在县志上有所记载。但是,村长与村中妇人都曾在白、梅耳边说起的“余家婶婶父亲失踪”一事,兴许能在其中窥见端倪。
抱着这样的想法,白、梅来到县衙。
本地父母官姓伍,单名一个行字。
伍行县令听了衙役的通报,说“外面两个江湖人,自称是京城来的钦差”时,心头只有不可思议。但未防万一,他还是将人请了进来。
他心头一团乱麻,计较着人来了以后,若是向自己索要什么便利好处,自己要如何验证他们身份?……正头痛时,听两人说,他们仅仅是想要查看县志。
县令:“……”有些吃惊,试探问,“钦差老爷来了,我们胶县虽小,却也不能怠慢。”
那个一身玄色衣裳,脸上带着笑意的江湖客说:“我们要看县志,你却与我们说其他事,这算不算怠慢?”
话音落入县令耳中,他当即出了一身冷汗。
白争流见状,神色没什么变化,心中却是十分无奈。
他也不想吓唬县令,可那话怎么说的来着?眼下一群人最欠缺的,就是时间。
与其与县令扯七扯八,花上一两个时辰相互试探,倒不如像现在这样,虽然粗暴简单一些,却能解决问题。
一头汗的县令叫了人,让他们将白、梅引到县志馆。
江湖客们临走时,县令嘴唇动了动,明显有话想说。可最后,想起刀客那句“算不算怠慢”,他还是什么都没讲出来。
一直到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当中了,他才后知后觉:这两个人是能拿出圣旨,可自己明明应该花些心思,查验圣旨真假。
再有,此前从未听说过两个江湖客打扮的钦差的消息。按理来说,出了这等人物,哪怕京城没有风声,外头依然会有各种书信流传。
这些书信的来源,自然是各地官员在科考过程中经营出的人脉。
同门、同乡、同届……以那圣旨的陈旧程度,两位“钦差”应该已经走了不少地方。伍县令不信,其中就真的没碰到过一个自己认识的人!
所以,果然还是被骗了吧?
这个念头刚刚出现,冷汗再度出现在伍县令背上。
旁人冒名钦差是大罪,自己把不是钦差的人当成钦差招待,落在上级眼里,一样得不到一句好。
男人咽了口唾沫,在书案之后坐了良久。终于是下定了决心,告诉自己:“只要他们没什么妄动,我便……我便当他们不曾来过吧!”
看一看县志,不算大事。
白、梅并不知道,自己的出现,给伍县令带来这么多的心理波动。
结束与后者的会面之后,两人就将此人抛在脑后。尤其是后头踏入县志馆,里头的人迎上来,问他们要看什么年月的东西。两人对视一眼,各自估量……思绪转起来,更加不会去想自己离开之后伍县令那边还能有什么变故。
“从现在前推,”白争流有了答案,“六十,到八十年间。”
“哎!”里面的人应了声,没一会儿,便抱着许多书本走来。
“你们竟是要看前朝的东西吗?”放下书本之前,那人还问了白、梅一句。
两个江湖客心头算算,以余家婶婶的年纪,她父亲在时,可不就是前朝?
虽然这么想了,他们却谁都没开口。
县志馆的人也不怒,还朝江湖客们笑笑,说:“也就是咱们这儿了,一直把前朝的县志留了下来……”这种东西,只要里面没什么特殊记载,光是“留着”,并不犯忌讳。可真把时间前推几十年,战火连绵的时候,有谁还记得保管它们?
会不会再战争里被一把火烧掉,全凭运气。
胶县的县志属于运气好的一类。如今出现在此地的白、梅,同样算是运气颇佳。
听到这番解释的时候,白争流已经拿起一册书本。
都是古物了,肉眼就能看出来,摆在他们面前的这些书册比外头摆放的新书要陈旧许多。纸页泛着一种带着透色的黄,刀客手指落在上面,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。
总觉得稍微往下一压,这纸都能直接碎了。
也难怪县志馆的人又在念叨:“你们是县令大人请来的人,我自然不会拦着。不过,寻常事后,这些书可丢不是给人看的。从来是摆在那儿,只能看看封皮……哎哟,轻点,千万不要给弄碎了!”
白争流没理会他,倒是梅映寒,抬眼朝对方看去。
县志馆的人咽了口唾沫,不再开口。
梅映寒低头。
视线还没落在手中书页上,先听到了从一边儿过来的笑意。
“从前怎么没想到?”白争流在识海当中打趣他,“我们家的映寒不光一掷千金、挥金如土,还如此威严。一个眼神,就骇得人家说不出话来。”
“……”梅映寒又一次无奈,在心头轻轻叫一声“争流”。
白争流没有给他回应,唇角却轻轻地勾了起来。
梅映寒等了片刻,始终不见情郎的回音。
他可以用神识,这会儿却还是选择以双眼去看白争流。就见情郎认真地捧着手中书本,目光一页一页从上面扫过。
看到与海无关的内容时,速度会快一点。当若是碰到哪年海上有灾祸,他便会停下来,认真看……
梅映寒就这样看了白争流半晌。而后,他转过目光,自己也专心起来。
两人这一专心,就是足足一个下午。
期间,倒是没忘记给其他来县城的江湖客传信。还是那个法子,用管县志馆的人借来的纸页,包裹住一枚从同伴那里得来的铜钱。给铜钱施上以物寻人的术法,接下来,铜钱自然会带着纸页飞去目标人物身畔。
说两人恐怕要花费比预计更久的时候,若是其他人已经完成此行目的,不必刻意等待、找寻他们两个。无论是选择在城中留宿,还是干脆赶在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回村,都无需对他们说起。
等将铜钱信纸送出,两人彻底没了顾忌。眼看外间渐昏,他们还朝县志馆的人借来油灯,挑灯夜读。
“你们,哎,你们可一定小心些。”给他们端来油灯时,那人简直下一息就要晕倒。分明对白、梅的身份怀有顾忌,却还是鼓足勇气朝他们劝,“周边都是纸,一烧起来,便是什么都留不住!连这房子,周围的房子,也得跟着遭殃!”
白争流说:“多谢提醒。”
来人欲言又止。
白争流又客客气气开口,“阁下,你有些挡光了……”
来人:“……”
叹一口气,到底还是走了。
再说白争流。他要看什么东西,自然不用管周边有无光线。油灯被端来,对其他人的意义远大于对他和梅映寒的意义。
前面会那么开口,其实另有缘故。
——找了整整一个下午,看了不知道多少场本地出现的海难,知道原来胶县之下还出现过“海中大鱼上岸,一只便有一座屋宽”的奇观……这之后,白争流终于还是从中筛选出了可能有用的信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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