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明是很平常的眼神,白争流却一瞬从中领悟:“你昨晚留下这些,原本就是为了给杨将军一个与我们沟通的机会?”
梅映寒:“……白兄,也不用这么敏锐。”
白争流忍不住笑。他心头依然有惆怅悲戚,但这不妨碍他此刻欢喜。
青年忍不住道:“你昨夜为何不说?”
梅映寒一边看信,一边道:“也不知道能不能成。”
白争流:“是了,梅兄只做有把握之事。”
梅映寒无奈地抿起嘴巴,轻声道:“没把握的事,我做得还少吗?”一顿,也算是看完纸上的内容。说来也和白争流前面转述给他的差不多,只有一点,她请白争流细细描述一下“师父”的样貌,最好说说对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痕迹。譬如伤疤、胎痕。她听了,便能知道对方身份。
等梅映寒把纸页交还给白争流,青年思索一番,先道:“我师父额角有一块疤痕,在这个位置,”往自己脑袋上比划一下,“约莫有这么长。”
长刀不动,桌上毛笔纸页不动。
白争流不气馁,又道:“他手臂这里、肩膀这里,胸膛这里……”又是一阵比划,“也都有陈伤。”
杨将军依然没有给出反应。
白争流:“师父的腿也有些问题。平常走起路来,若是慢慢走,不会有什么问题。可要是速度快了,便能显出不妥当来。再有,每逢下雨天气,师父总是腰腿疼痛。只有依在火塘旁边,才能感觉好些。”
他一句句说着,神色专注认真。
将这样的刀客映入眼中,梅映寒抬起手,在自己心头快速地、轻轻地按了一下。
很难描述他前面的感觉。
像是有一只小动物从胸膛跳了过去,动作非常轻灵迅捷。又像是晨起时发现窗外含苞已久的花朵绽放,沁香扑面。
他安静地看着白争流,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落在对方身上。看白争流脸上的振奋喜悦一点点散去,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,就成了难过茫然。
白争流轻声道:“杨将军没有动静,是因为也不知道这些伤是从何而来吗?……无论我师父是谁,他们被将军送走的时候,身上并没有这些。”
话音落下,一阵巨大的空落席卷了白争流。梅映寒有所感觉,却也知道如今不是出言安慰的时候。
他看看桌旁眼神黯然的青年,想了想,走出房间,对小二吩咐了些什么。
也是两人相处太久,白争流已经习惯了梅映寒在自己身边做事。他这么一走,按说动静颇大,但白争流竟然没有察觉。
他一心一意地猜测着:“师父当年究竟是遇到了什么?是什么让他从名家少年郎变成后面的‘疯老头’?他吃了多少苦,受了多少痛……而听到自己千辛万苦送出去、希望他们好好活着的小辈们遭遇这么多苦难,杨将军又是如何心思?”
白争流没办法细想下去了。
这时候,梅映寒准备好了东西,叫他:“白兄。”
白争流从心头的空落中回神,转头看旁边的剑客。
他惊诧地发现,短短时间内,梅映寒竟然摆了数碟点心水果在面前,另有茶水。这显然不是给他们两个吃的,梅映寒与他说起:“有这些,也算是小辈对于师长的一些心意。”
白争流先是怔忡,随即动容。
……
……
这天早晨,杨将军到底没有给出更多回应。白争流猜测,约莫就像是她在信里写的那样,将军还是精力不济。
他没有勉强。用梅映寒买来的各样东西简单祭奠过师父,白、梅两人收拾了东西,去与君家兄弟会和。
正如梅映寒前面说的那样,按照如今的路程,两边已经要分别了。要是其他时候,君家兄弟一定会邀请梅映寒去峨眉做客。但此时不比从前,沉甸甸的怨鬼之事压在他们肩头,没有一个人愿意浪费时间。君家兄弟知道这点,便只在分别的时候拱手道:“白大哥、梅大哥,后会有期!”
“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咱们改日再见!”
白、梅两个听到这话,同样拱一拱手,说:“改日再见。”
几句话后,四人各奔东西。
君家兄弟继续往西,白、梅两个则开始北上了。
两人日夜兼程,风雨无阻。终于在天气更凉一步的时候,来到天山。
这“更凉”一步,也是针对中原天气来说。天山却是终年都有雪色,无数身着白衣的弟子行走其中,远远望去,除了各自的乌色长发之外,竟是仿佛与雪山融为一体。
见了归来的梅映寒,众人都十分欢喜。只是再看他身边,竟然不是顾邈,而是刀客。
当然了,有前面屠魔盟的交情在,众天山师长弟子对白争流也十分亲近欢迎。但是看到这样的场面,心头未免疑虑。
师妹玉涵拉拉梅映寒,低声问他:“顾师弟怎么没与你一同回来。”
梅映寒:“……”
玉涵看着大师兄的面色,便知道不对。再细细看去,又发觉大师兄脸上好像并不是担心,而是古怪。
“顾师弟他,”梅映寒道,“与九王爷在一起了。”
玉涵:“哦。”
其他正竖起耳朵的天山弟子:“唔。”
所有人:“啊??”
玉涵是“啊”得最大声的一个。
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梅映寒,再看看旁边的白争流。一时之间,竟然有种自己一定还没有睡醒的感觉。
玉涵去寻求帮助。她找旁边的师弟韩殊,“快快快,捏我一把!这肯定是做梦吧!”
韩殊眼角抽抽,没有动手,而是低声道:“师姐,你没听到梅师兄叫顾师弟时说法都不一样了吗?”
玉涵微微一愣。再细想,果然……
她与其他来迎接大师兄的、同样被梅映寒一句话惊到的人异口同声,问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梅映寒深深地叹出一口气。
白争流在一旁看着这一幕,想笑,又克制住。
梅映寒有所留意,朝他看来一眼。
白争流立刻摆出无辜姿态,朝他露出一个真诚有礼的微笑。
梅映寒无奈地微微摇头。再看眼前的师弟、师妹们时,到底如他们所愿,说起自己在外的经历,还有他与顾邈之间发生了什么。
白争流起先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着。
直到梅映寒再看他一眼。
刀客隐隐觉得不对劲。不过,如梅兄这样清风朗月之人,一定……
梅映寒:“说来,此事还有一桩前提,在于白兄与九王爷。”
众多师弟师妹纷纷吃惊,朝白争流望来。
白争流神色僵硬。再看梅映寒,还是那样,清风朗月。
刀客眼角抽抽,认清楚了,自己无法置身事外。
他只好点点头:“正是如此。”
其实也没必要身事外。正要把“傅铭、顾邈两人不单单是自己出墙,还带了另一个人出墙”说清楚,才能显出这两人的毫无廉耻。
当然,真开口时也不能这么说。梅映寒讲得十分含蓄,只淡淡道他与顾邈此前出去游历,碰到九王爷与白兄二人,便说好结伴走上一段。这一走,顾邈就与九王爷渐渐相交。再而后,就是两人与白、梅两个断情绝义,一同上京。
没说他们当着自己两个的面儿的所作所为,也没说他们实则已经把傅、顾两个捉奸在床。饶是如此,一众天山弟子已经是义愤填膺,纷纷道:“怎能如此?”
“无耻之尤!”
“当初分明是他口口声声说爱慕师兄……”
“还有那九王爷,”同情地看一眼白争流,“我还当他真有风度。没想到,竟是这么个货色!”
白、梅两人听着这话,不曾多说。
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。或者说,他们已经留了很多有关傅、顾的状况不曾讲出。不单前面那些,还有顾邈与傅铭搭在一处了,却依然觉得梅映寒辜负他。再譬如傅铭见白争流要与自己一刀两断,竟然因此恨上刀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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